第四十章 舊事(1 / 3)

花樓十分害怕憂心的等待死亡來臨,以至於連了那日江蘺的出現原因,以及當時何有為什麼沒有弄死他都沒有追問,隻一心等死到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夕陽墜下,晨星亮起,再是日光落下,夜晚降臨,又是重複。

他終於是撐不住了,三日不休不止的時光過去,害怕死亡的恐懼變成了擔憂,擔憂何有從此不再來,從此視他為無物。

在乎之人的無視與鄙夷,這比起死亡,更令人難忍。

因此第三日他拆了醒來時就上藥包紮好傷口的頭步,出了宮門跪在了東廠門口,任誰來問他,他隻說自己求見千歲大人一句話。

跪到了第二日,由於長時間的不動不移,雙腳麻木沒了知覺,頭頂的烈日曬得他本就受傷的頭更是頭昏欲裂,耳旁的所有響動落在耳朵裏嗡嗡的響,他像是能聽見,又像是聽不見,隻是直覺有人問他什麼時,他仍是隻回答那一句話。

幸虧上天不負苦心人,在他差點就要支撐不住倒地的時候,他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果然,他等來了那個人。

而現在,他更是對自己說,他能原諒自己,隻要他能答應一個條件。

這簡直是做夢都夢不見的驚喜結果,對自己而言,沒有什麼能比他的原諒更重要,所以別說是一個條件,就是十個百個,無論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千歲大人,你說,任何條件我都能答應你!”

何有掀了眼簾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看見他由於過度激動而充血的臉,一雙深茶色的眼眸亮如晨星,宛如裏麵裝了一條的星河璀璨,明亮刺眼。

可惜這樣好看明亮的星光,馬上就要涅滅了,於是何有笑了;“當真?什麼條件都能答應,絕不反悔?”

花樓點頭的勁道都能搖斷了頭。

見狀,何有勾起了嘴角,撇頭嗤笑了一聲,隨即擺手讓身邊的侍仆們退步,他則舉步上前靠近了跪著的花樓身旁,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

片刻過後,花樓剛顯有幾分紅潤的麵孔上血色盡褪,嘴角的笑意僵住了原處。

甩了甩袖子,何有慢慢起腰,直身看向呆愣在原地的他,溫吞道;“小樓,你會答應這個條件,不會讓我失望的,對麼?”

聽到熟悉的兩個字,花樓怔楞了良久,明明這個親昵的稱呼他聽了多年,而前幾日有人還在溫溫吞吞的含笑喚他小樓,一如往昔的親昵溫和,可為什麼這才幾日過去,他聽著像是恍若多年呢!

是因為回不到以前了吧!花樓慘笑了一聲,可笑吧,他怎麼能妄想自己都幹了那種蠢事了,還能指望回到過去?!

“對。”花樓仰頭俯視他,一眼一滴的凝目注視他,似是這一看之後會把他完完整整的刻進了腦海裏。

他定定道,“千歲大人,我答應你。”,

答應你,此後經年,相思難相見。

目送那抹單薄削廋的背影被人駕著一瘸一拐走遠,風吹過來的時候,那鮮紅怒張的衣角卻沉重的像一團死火,垂落地上蜿蜒前移,像是一夕之間帶走了所有生機。

——花樓,我已經知道你是女子,再過段時間,我會送你出宮。

——出宮之後,我會讓人安置好你過下半生日子,保證你衣食無憂,從此天南地北,任你鳥飛,不要還巢。

——我會記著你,是我養大的好孩子。

為了那最後一句話,從聽到第一句話就震驚呆住的花樓沉寂了許久,便心甘情願的點頭答應了,答應舍他不相見與離開這呆了多年的皇宮故土,隻求最後自己能在何有心裏留下個一畝三分地,留下他最好的模樣。

有人還能念著自己的好,且將來時光漫長,故人終有相遇一日,總好過時刻呆在這皇宮之中,卻是永遠得不到一眼正視來得強。

待到花樓一走,小太監小碎步跑上前,重新撐傘斜打在他頭頂給他遮陽,何有背手回眼看向了左手邊數米外的宮牆,宮牆往後有個死角,他眯眼看了一會兒,揚聲喊道;“偷偷摸摸的躲在了那裏看,有什麼用?”

給他撐傘的小太監聽後嚇了一跳,跟著他的視線看去,正是看到有人從斜左邊的宮牆後慢步走了出來,照舊一襲白衣銀袍,五官俊秀的過分,卻不顯嬌氣娘媚,眉宇間淡漠溫雅,身上皆白的隻有這一個顏色,唯有頭瀑青絲垂泄而下,在陽光反射下如同上好的緞匹,黑漆反光,一動一靜皆能成為一副黑白水墨畫,整個人縹緲素雅的猶如流落世間的神祗!

第一次看到這人的小太監看呆了眼,暗暗驚歎世間還有這樣完美無暇的人物!

見自己的存在被抓了出來,那人也沒有過多慌亂,照舊步伐不快不慢的走到了何有麵前,接著優雅的撩衣下跪,出口的嗓音低悅清亮,字字珠璣,便是宮裏最好的樂師也彈奏不出此等天籟,是小太監這輩子所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草民江蘺,拜見九千歲。”

何有嗯了一聲,待到麵前的人起身,他定定看住他少間,譏笑道;“江蘺,花樓在這裏跪了兩日,你就在背後守了兩日,卻始終沒讓看見一點,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若不是剛才何仲宣從他身邊經過時,小聲提點了他一句宮牆後麵有人,他還不知道這人竟是在此守了花樓兩日。

再聯係著那日江蘺救下了他後,對他說的話,何有心裏便明白了這人心中深藏的某些心思。

不等眼前的貌美青年接話,何有想起一事,又問道;“你們兩人連著兩日都沒在公主麵前待著,公主這般看重你,怎的也沒管管麼?”

“前日有宮婢給公主說,大人你近來常睡不好眠,來宮裏時神情極是疲憊,偶爾聽曲才會小睡片刻。”青年坦然的看他。

“你倒是個機靈膽大的!”何有剜了他一眼,語氣卻沒有多少火藥味,“知道公主向來顧著我,當然會叫最善彈曲子的你來,你又與我沒有什麼來往,借著我的名頭來這裏,公主不會懷疑其他,自然不會派人來問你。”

熟悉的人皆知何有貫來覺淺眠少,輕微響動都極易蘇醒,因此要賄賂一個宮婢說兩句不算假話的假話,算不上個難事。

聽何有簡單幾句指出他的所有伎倆,青年仍是不慌不忙的微彎了腰,向他躬身敬答;“大人明眼慧心,草民欽佩。”

目光深沉的盯著麵色平淡自若的青年,何有語氣晦暗不明的問道;“你這些小伎倆我也不在乎,隻是我好奇的很,你一個五品官家的小公子不守著富貴無憂的好日子過,反是費盡心力進了宮當了個位低卑微的男寵,就是為了另一個女扮男裝,隨時會暴露身份被處死的男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