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立在一旁的十一十二見狀抽了抽嘴角,隻做眼瞎看不見,這種事看習慣了就好。
“……他們沒做別的事?”何有無可奈何的轉回頭,對此不發一言。
“沒有。”暗衛的修養太好,見了連眼皮都沒掀一下,語調平穩,“他們聊了大半夜後,魚非魚便彈琴數首,席秦月為她擊鼓伴奏,過後兩人疲憊了,他便睡在了外間,魚非魚睡在了裏間,互不相擾,那時屬下看天色深暗,便回來了。”
“我花了一千五百兩,他就拿來玩了一整晚的高風亮節,君子有禮端方。”何有笑彎了眼,“果然我沒看錯這人,泥濘之中傲骨佇立……..一身迂腐,蠢笨如斯。”話音徒然一轉,說完他便譏笑一聲,一把抽回了自己被啃得滿布紅印的手,站起向門口走去。
詐然之下沒了磨牙的東西,應青山目光很是不甘心的跟隨而去,就見何有站在了門口邊眺望遠處,門外的銀銀月光灑在他的肩上,頭上,鋪下一層柔柔的光暈,似是與他俊麗無雙的麵龐都融合在了一起,溫柔的過了分,即使他用冷意滋生的陰柔調子說話,略顯磁性的低啞嗓音聽得人耳郭發軟。
他說;“何必讓他費力來尋我呢?我主動出現,讓他快些結識我這位舊時叔叔,更顯緣分才是最好。”
“咚——噠,咚咚——咚噠——咚!”
望月樓回響著嘹亮的莊嚴鼓聲,兩側垂紗的四角戲台上羽衣裹身的優憐手執描金折扇,臉覆金色雲紋的仙鶴麵具,頭戴豔紅的羽冠,在鼓聲中旋轉騰起,墨色染金的袖袍層層疊疊,上下翻飛,好似即將乘風而去的高傲仙鶴,不屑一顧凡間萬丈。
最後一個跳腳起勢中,優憐翩然踏上戲台中央上足足半人高的大鼓,腳踩鼓點,在鼓麵上綺綺起姿,身姿靈動如寥寥白霧間的雲山秀水,一派清風雅月中透出灑脫風流的滋味。
拿著進貼的席秦月走進了樓中,一進了門就有滿麵笑容的小廝迎上前,看了他手中的帖子後就領著他上了樓,推開了正中的雅室“清霜”的門。
雅室的屋裏放了兩層冰釜,底層放著冰塊散熱消暑,上層擺著新鮮時令果蔬與冰梅酸湯供來聽戲的公子小姐們閑嘴吃食。
一推開門,便是滿室清亮,立刻驅散了從外帶來的騰騰熱氣。
“小子打擾,客人的朋友來了。”
正正側身塌上,從欄外垂眼觀望戲台的男子聞聲回頭,薄紗籠罩的暗紅描金羽衫垂墜在地,袍角上滾出繁複淺色的花紋,樓中光強,明晃晃的天光打進來落在他衣上,竟像都被那濃紅近墨的暗色通通吸附進去,燦金流光間但見花紋綽綽,分外明顯刺目,好看華貴的近乎妖異。
男子看見他後微微一笑,揚起手裏的雲繡方扇向身邊侍立的人揮了揮,那人便給他搬來了椅子放在了男子的左手邊下處,看他略有些緊張的落座後,便出口打趣他:“年輕人,昨夜一晚雨疏風驟,你夜裏可睡得安穩?”
席秦月想起昨夜一晚經曆,明明沒有做什麼不堪之事,卻聽著他話裏的挪愉羞紅了臉頰,別扭了許久才期期艾艾的開口;“先生,先生莫要打趣晚生,魚小姐端莊高潔,才情了得,非是爾等能比,晚生自是不會去做有辱聖子教言之事,更是對魚小姐最大的不敬!”
暗話就是說他隻與魚非魚兩兩對坐一晚,隻顧著是暢快談天說地,恪守本則,絕對沒做其他任何多餘之事。
問什麼答什麼,連點遮掩都不懂,實在是傻小子一個,何有心底譏笑一聲,麵上卻不顯多少,隨即他轉過臉托住下巴繼續往下看戲,一麵懶散的搖著手裏的方扇扇涼。
聽說今日演的這班戲是從外地來的戲班,一年也才來一次,一次隻待一個月,而他們今日演的正是招牌戲《羽鶴》,十日才一場,一個月總共才演三場,這戲票賣的貴,座位房間自然也就賣的貴了,他待的這間雅室是能直接看到戲台的少數幾間,因此更貴。
任何能跟貴扯上的問題,與他而言從不是問題,對於席秦月就大不一樣了。
他在這涼州城活了快二十四年,從沒能踏足城中數一數二的舞樂伎坊望月樓一步,望月樓唱的戲總是最好最多的,每年樓中都會請來最好的舞樂班子為城中的闊少小姐們演戲,因此這裏能進入的都是城中顯貴,他一個窮小子每日為生計奔波勞苦,別說有閑錢來聽戲的功夫,就是有也舍不得花錢進的這裏一日抵家中一月所有開銷的富貴去處!
如果不是因為昨夜的這位貴家先生讓人早上送來的一封帖子,他連望月樓的大門都進不來!
對此,席秦月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想感謝他,可又覺著自己連個實誠的謝禮都給不出,說了隻會是徒惹嗤笑,要是不說,又覺心裏愧疚,暗感自己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實在是有愧先人教誨!
席秦月這廂左右為難,哪裏還有去看好戲的心情,偏又見這貴家先生隻顧看戲不開言,於是他也不好開口,便強忍了尷尬與難受到處周望,這一看就瞧見了何有手裏握著輕搖的那把方扇。
甚少會見到男子會手握方扇去熱,極其在乎外表瀟灑的公子們都會嫌這不夠瀟灑俊氣,隻肯拿折扇傍身,彰顯俊雅身姿。
但麵前的男子拿著卻十分順眼,很是莊重灑脫,那把方扇打造的極為精細,扇框由名貴鬆木做成,在涼州很少能見到雕刻的這般好的方扇,席秦月便仔細看了看,隻見半透明的扇麵上描繪了青山白水的圖畫,隻寥寥幾筆,卻盡顯山川河水的靈動大氣,扇柄掛著橢圓雕花的魚白扇墜,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在光下熠熠發光,隱約還能看見玉石上雕刻了小字,這一看就知價值不菲,是涼州城中鮮少見到的好東西,席秦月禁不住頻頻偷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