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入門前穿了一件嶄新的裏衣外披,他便立刻猜到白日主子穿的那套衣裳估計又報廢了。
何有低頭枕著胳膊,舒坦十足的受著十一給他抹藥,聽到他滿是不平的抱怨卻不過是雲淡風輕的閉了閉眼,懶懶道;“區區一兩件衣服而已,她高興撕就撕了吧,大不了多做幾套便是。”
埋頭抹藥的十一抬頭,幽幽注視他,忍了又忍;“主子,有點過了吧?”
“過了嗎?”何有沒回頭,輕笑一聲。
“過了。”
“哦,那就過了吧。”
敢情他說的都是廢話了!十一險些一口老血噴到了自家主子身上,噴他個鮮血淋頭,正好讓他清醒清醒自己說了些什麼荒唐話,對某人是不是縱容過了火!
此次出行涼州一趟,路途遙遠,為了行走輕便都沒有帶上太多東西,偏偏何有愛潔,每套衣物穿不了兩回便要重新補紋換洗,再穿兩次便是扔卻不要了,原本這沒有什麼,有權有勢的官宦之家都是這般的講究仔細。
隨著後麵到了涼州就不一樣了,因為有了單獨且安全隱秘的住宅,何有與應青山便無需避諱太多人,兩人可日日隨意的說笑打趣,而每當應青山歡喜過頭就會亂來,這其實也沒什麼,對待自己的心上人行為怎樣放蕩都是應該,但後來不知怎的她竟糊裏糊塗的染上了喜歡撕碎何有衣服的怪毛病!
何有的衣食住行皆是頂好的,每套衣裳是請皇家的禦用裁縫來量體裁衣,再請京都裏最好的數十位繡娘足足一個禮拜加工製成,銀絲金線,蜀繡羽袍,絲匹用料樣樣萬中挑一,一套成衣下來的價值足頂的上普通百姓家幾輩子衣食不愁!
這樣價值昂貴的衣裳一套都極為奢侈不易,此行何有帶來的衣物不多,中途又丟了一些,後麵隔三差五的還被應青山撕碎了一套,這剩下的就沒幾件了!
這把負責操持何有的一攬子衣食的十一愁壞了,為了避免過後自家主子之後沒衣服可以更換穿洗,他就直截了當的的向何有開口求情,想著主子去同那莽夫一般的夫人囑告一字半語,讓她手下留情些也好啊!
哪想何有根本就不把他的痛事放在了心上,還理直氣壯的說他寵的過了就過了,有什麼關係呢!
你一身無事輕的主子爺,當然沒有關係,我一個為小操持家務,為大辦理職責的奴才,我就很有關係了呀!
十一簡直欲哭無淚,但對上自家主子渾不在意的態度,他隻得嗚呼哀哉的認命了,心道得了吧,主子這裏是沒法善事了,趁著他家主子的衣物尚且剩了幾套,明兒他趕緊親自在涼州城走走轉轉,挑出幾個算看的過去的繡娘來提前給他家主子定製成衣吧!免得後麵急事亂事一籮筐的撞上來,他哪有多餘的心思去捯飭這些瑣事!
時至今日,他終是發覺到了林二這個總被主子稱為貼心回腸的內侍,前麵幾年的日子過得是多麼苦逼又麻煩了!
現今感同身受後,十一對林二的好感與同情直線飛升,好的他巴不得現在就快馬加鞭去把這人擄過來,把這一攤子爛事丟給他,然後他就可以重新安安穩穩的做回自己一個下屬的職位,再不去操心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
給何有抹好了藥,再伺候著他穿衣裹衫,收拾清爽後,十一便喚了門外待命的兩名侍衛進來收拾後事,他則是跟著何有到主廳,處理一個他晚些回來時無意撞見的要事。
十一腿腳利索,辦事幹脆快速,去了城東一趟反倒比何有一行人早回來了些時候,一聽到他們回來的動靜便早早站在了屋門邊候著了。
在見到十一矗立在側迎他們入門時,何有一眼瞥見十一麵色有些古怪便覺不對了,然而那時應青山姿態堅決又急切,他顧不上多問半個字就被她一把抱起後腰入了屋子。
在應青山劈頭蓋臉的一頓猛親下,何有從胡亂甩上的房門縫隙中偷空瞥向門外,正見十一無措的站在了門口,表情欲言又止,眉頭緊蹙。
那時便瞧出十一明顯是有私事要同他說,隻是礙於應青山在場,又見兩人行為曖昧才無法出口。
自己這個下屬貫來聰慧機靈,做事懂分寸知禮數,很少會讓他操心什麼,但回來後見他行為古怪,神色支吾,何有便知肯定是有事讓他為難了。
他向來拿捏的好凡事輕重緩急,見狀縱使自己當時無法當麵質問,過後無論如何也要同十一見一麵,聽他說說是有什麼要事發生了。
其實若不是因為這個意外,何有本是打算直接一覺昏睡到天明的,今晚應青山把他折騰的夠嗆,一場費盡心力的情事過後,他連下床走路的精力都要積蓄許久。
恰恰也就夠他勉強撐住走到了十一等候他的偏屋。
他真是不年輕了,承受不住應青山這個正值芳華風流,像是隻有無限精力與活氣可勁翻騰玩耍的幼崽子的糾纏索歡。
幸虧之後十一貼心的準備了熱水沐浴與藥物,他暫且得了一段修身養息的時間以此恢複了大半精氣神,才能整裝煥發的去了正堂,好好地見一見今晚這湊巧來擾他一夜勞苦,還不得好睡的“意外”。
如果那人沒個聲勢鑿鑿讓他不能殺的理由,那他就會真成了意外。
前腳剛跨進了正堂,一眼便瞧見了有個人雙手被束,微微垂頭跪在了燈火如晝的廳堂中央,安靜無聲,一身貼身簡便的黑衣黑褲,濯濯黑衣的包裹下鼓出精道結實的肌肉,暖暖燭光下勾勒出脊背修長的線條,隨後直線延伸流下,如峻雅的山丘起伏般隱入了幽深的幽穀,遠遠眺望一麵,便讓人不禁感歎是山川秀美靈動之姿。
有兩個侍衛立身守在了那人的身側,時刻防備他會逃走。
哪怕他從被擒住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個半殘廢,根本沒有逃走的能力。
他的腳腕被十一活生生的扭折了,若是不快速醫治正骨,或許下半輩子都是個站不起來的殘廢。
雖是如此,低頭跪在的地上的黑衣青年卻很是平靜,垂下的麵容大半掩藏在了細碎落下的淩亂黑發裏,似是沉思,又似是發呆。
身後突兀響起一聲陰柔不屑的輕笑,嗓調輕緩低沉,雖是笑聲,卻無一絲暖意,猶似地獄深處的惡鬼閻王麵對受苦悲戚的小鬼們時,極盡的嘲弄與看慣生死的不在意。
他早就聽到門外投來的一行細碎又緩慢的腳步聲,一直到那輕緩的腳步聲進了屋子,走到他的麵前立立站住,黑衣青年也仍是低垂著頭,不驚不慌的模樣倒像是早就看破了生死的到來。
那聲輕笑的主人站在了他的麵前,他低著頭,落入眼中的是一雙金色雲紋勾邊,鹿尾描樣的墨玉雲靴。
對於這種靴子他不是太熟悉,畢竟這種布料極為珍貴難得,隻能是皇親貴族的人,或者是皇上隆恩賞賜給的禦物,他人才能用的。
他家的主人身份不低,卻還沒達到皇親國戚那般尊貴的地步。
黑衣青年始終波瀾不驚的內心在這一刻掀起了輕微的波浪,他從來是奉命殺人,不問多餘一點,因此並不知道自己此行殺得是誰。
當然,他區區一名常年待在陰暗角落的暗士,身低命賤,本就沒有資格去詢問主子做事的緣由,他隻需聽話做事。
而他一向安守本分,恪守盡職,主子說殺誰,他就殺誰。
早前為了暗襲此次的殺人對象,他在府外的暗巷中盯了足足幾日,卻始終是找不到突入的口子。
這宅邸的防禦實在太好,無論白日黑夜都有許多暗衛侍衛加緊守護著這戶座算不上太大戶的人家,堪稱一座滴水不漏的堅固堡壘。
到了今日,好不容易守到這家的兩位主人出了門去聽戲跟隨去了大半的暗衛後,這水火不侵的府邸就缺了個小口子,他才有了突入縫隙的機會。
幾近艱辛的入了府邸,藏在了暗處伺機等待他們回來給以出其不意的一擊致命,哪怕這一擊等待他的肯定是萬刀亂砍,他也絕無猶豫之心,當暗士便早該是想到這一日了。
沒想到的是他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先回來的並不是他苦苦等候的人,竟是那人身邊的心腹侍衛,名喚十一!
一進了門沒多久,這名叫十一的侍衛就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喊了身邊的兩名侍衛一起湧上把他抓了現行,打斷了腳踝,綁了雙手,再讓兩名侍衛守著,讓他插翅也難逃,等待他家的主子回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