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一晃而過,是日夜晚,城中雙街柳巷的城主府一派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朱紅寶漆的大門朝外打開,數名持槍士兵矗立兩側,威勢嚴嚴,兩名衣著鮮麗的小廝站在門前笑臉迎貴,啟唇問候,禮數一一周到。
算不得寬闊的街道停放了許多的轎子馬車,衣香貌麗,袖袍緋緋的男男女女們或是互相扶持走出,或是單人出行,大多數都是相熟或者見過麵的,便各自短短打了個客套招呼再互相謙卑的進入大門。
小半個時辰過後,城主府的客流車馬逐漸減少,有兩頂墨漆金的小轎子從拐角處出現,輕快的停放在了三丈開外,從轎裏走出來了兩個身材高挑的人,一個年長,一個年輕。
兩名迎客的小廝是城主府裏伺候了幾年的老人了,見過場麵的一雙眼招子早練得火眼金睛,一見到那姍姍來遲的兩人後心跟明鏡似得,臉上的笑容如同抹了蜜;“兩位大人來的晚了些,再遲可就要關門了,到時不免要麻煩兩位等一下了!”
率先走近的年長男子悠閑的背著手,微微一笑;“轉路去了百花酒樓一趟,耽擱了一會兒。”
話音一落,他旁邊隨身的一名侍衛走上前,把懷裏抱著的酒壇遞給了他,小廝忙接過一瞧,圓滾滾的酒壇上寫了三個字——桃花醉。
桃花醉,百花酒樓輕易不肯示人的珍品佳釀,據說是那當家人脾氣如虎豹的白老板親手調製,用料珍貴,耗時極長,一壇酒下來價格堪比鬥米百金,也是百花酒樓一絕,可惜無幾人有此殊榮一嚐。
抱著酒壇的小廝笑開了花;“小人的主子愛酒成癡,想來要是主子後麵知曉了定會歡喜無比!”
聞言,年長男子付之一笑,俊柔過陰的眉眼低垂的角度堪如遠山疊翠。
旁邊的另一名小廝賠笑道;“這天涼地冷,兩位大人身嬌肉貴的不應在外久站,裏麵的宴席也在開始了,還請兩位快些入府用飯吃酒消消冷氣吧!”
這話是催他們該要展示請帖了。
城主府舉辦的私宴規模不小,來的人不是富商官員就是同僚將士,人口雜多的難免會擔心有宵小之輩趁機摸亂進入搗亂生事,這證明身份來源可靠的請帖就可杜絕絕大多數的暗患,因而哪怕來人是府裏人人熟悉的,進出都需要出示請帖。
偏遠小城的一介城主府進出都嚴格至此,貴為一人之下的某人府邸更能說明問題,那抱酒壇的侍衛立刻懂意,從懷裏摸出張上紅下青的漆金帖子遞給了小廝。
“這是我家老爺和公子的請帖。”
小廝討笑的接過來打開一看,確定無誤後再把帖子遞了回去,身子一側做出迎客的姿勢,笑聲講解道;“兩位大人是內帖,座位安排在宴客廳的隔間,到了之後同那裏的下人說一聲就是了。”
並不在意是內帖還是什麼外帖的年長男子輕輕點頭,長腿一跨越過兩名小廝走進大門,身後的年輕公子與兩名侍衛緊跟而入。
過了外門入了內門,經過三折回廊時應青山稍稍靠近背手慢走的何有,低聲冷哼道;“老爺,這薑湯果真不是個好東西,把魚姑娘安排在了見不到外人的隔院,帖上也不標名號,這是打算‘金屋藏嬌’啊!”
這樣躲躲藏藏的把人請進府裏吃酒,連讓外人見一見都不敢,還想奢望魚非魚對他傾心相付,真是癡人說夢!
何有目不斜視,雲淡風輕的輕笑;“有什麼奇怪的,他一介城主身份,位高聲重,又辦的是宴款親朋好友的私宴,定然不能身為青樓的魚非魚安排在了主位與他人同坐一席,他的臉麵聲譽難道不要嗎?”
再說了,若不是薑湯做賊心虛不敢在帖子上標明注姓,他們還不好蒙混進來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哼,人家魚姑娘是青樓的怎麼了?我倒是覺得比起這自持身份的偽君子來,魚姑娘比他好上不知多少倍!”應青山斷然反駁,又定定注目何有道,“況且老爺你說的不對,你說他顧著臉麵身份不敢讓魚姑娘見人,那當初皇上舉辦的那場私宴,你為什麼甘願與我同坐一個芝麻小官的座位以此震懾旁人?你的臉麵就不要了嗎?”
何有的腳步一頓,斜眼看她半響,忽是一笑;“你與魚非魚怎可同比?我與薑湯又怎可同比?”
他回眼往前走,應青山聽他陰軟的聲調像從縹緲的遠方傳來,輕輕蕩蕩的風一扯就能碎了;“薑湯是空愛其表的膚淺庸人。我不同,我是喜歡你,別說那所謂的臉麵聲譽,就是命,我都可以給你。”
他說的雲淡風輕,語調清淡如同是一灣月夜下的水泊,而應青山就是投影在漣漪水波上的濯濯明月,一顆小石子砸下來,心就軟的一塌糊塗,碎爛成片。
春心泛濫的應青山小心的扯住了那薄薄的雲片,神色鄭重告白道;“老爺,我也喜歡你,真的很喜歡!”
喜歡的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他,還怕那心的腥味熏了他。
被她扯住了的人回首一顧,回廊兩側明亮的燭火下他溫柔的眼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慢慢垂眼笑了;“我相信。”
應青山的喜歡二字像不值錢一般,每日隨口隨時都能說出兩句,還鄭重其事的跟什麼似的,若是不了解她的人見了估計認為她就與那流連花草的花花公子一般無二,對誰張口便能提情說愛,放蕩無忌。
但他了解她,所以每次她說喜歡,他雖少有正麵回應,少數時候還斥責她口無遮攔,沒有女子溫婉品性,心裏卻如同吃了蜜的甜。
何有極少笑的這般溫柔可親,像是把所有的信任與耐心都給了她一人,應青山不禁呆噩了片響,有意想同他坦白什麼,卻又欲言又止。
容不得她拽著自己就站在這回廊裏落地生根,何有反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腕向前一拉,淡笑道;“走吧,你的好聽話留著回去再給我說,要是進去的太遲了可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