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了?”法比安不明所以, “你們不也是秘術師嗎?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段非拙看著色諾芬,用眼神說:你去解釋。
色諾芬佯裝看風景。
最後還是z開口了:“我想,我需要考慮一下。”
瑪格麗特怒目而視:“你不相信我的技術嗎?雖然我年輕, 但我經驗豐富。我爺爺還在世的時候我就是他的助手, 他過世之後, 我也獨立製作過很多義眼, 患者用了都說好!”
法比安也幫腔道:“如果您是擔心移植手術的風險,那大可不必。至今我們從沒失敗過。當然了,但凡手術就有一定風險。不過最糟糕的狀況也不過是您無法複明而已, 不會危及生命的。”
z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我不是擔心你們的技術。”
“那你是擔心我們獅子大開口嗎?我們的價格向來童叟無欺……”
z霍然起身:“我真的需要考慮考慮。告辭了。”
他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瑪格麗特小姐緊張地拽住弟弟的袖子:“我是不是又說錯話惹客人不開心了?是不是我扒拉他眼皮的時候太用力了?”
“沒有, 小姐。”色諾芬站起來, 也走向樓梯,“是那家夥自己的問題。”
法比安臉色鐵青:“今後接待客人的事就交給我,求求你千萬別在客人麵前多嘴了,姐姐。”
瑪格麗特小姐莫名其妙背上了一口黑鍋。
“真的不是瑪格麗特小姐的問題。”段非拙也說, “我那位同伴他……不太喜歡秘術師。”
“可你們不也是秘術師嗎?”瑪格麗特不明所以。
“所以才說是他的問題啊。”段非拙跟著下了樓。
段非拙跑到街上才追上z和色諾芬。
z大步流星, 一馬當先。色諾芬不得不小跑著才跟上他。
“老大,你鬧什麼脾氣?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機會, 你就不能忍一忍嗎?”
“我沒有鬧脾氣。”z冷冷說。
“眼光放長遠一點啊老大——沒有諷刺你失明的意思。我是說, 如果你複明了,將來逮捕秘術師就更輕鬆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z加快腳步, 徹底甩下了色諾芬。
色諾芬站在街上, 無奈地望著他上司遠去的背影。
段非拙追了上來, 和黑發黃眸的警夜人大眼瞪小眼。
“你去勸勸他吧。”色諾芬說,“就算是秘術師, 那對姐弟也是好秘術師——雖然老大可能會說, 隻有死掉的秘術師才是好秘術師。但是現在隻有他們才能讓老大複明了。你勸他捏著鼻子忍一忍。”
“我勸?”段非拙指著自己。
“他肯定願意聽你的。”
“我的口才恐怕沒你想象的那麼好。”
“不需要口才, 我教你一句話,隻要你說出這句話,老大肯定屁顛屁顛地去找那對姐弟。”色諾芬勾了勾手指,示意段非拙附耳過來。
到底是什麼神奇的咒語?段非拙好奇地湊上去。
“你就跟他說……”
半個小時後,段非拙站在旅館z的房門外。
他幾度抬起手想要敲門,又幾度放下。
色諾芬教給他的“神奇咒語”未免也太不靠譜了。他真能靠那句話說服z嗎?
他還沒思考出答案,門就自信打開了。
z斜倚門框,銀發披在肩頭,刀鋒般淩厲的眉眼間盤踞著一股寒意。
“什麼事?”
“我能進去嗎?”
z撇撇嘴,讓開了。
段非拙走進房間,聽見背後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現在隻剩他和z兩個人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平鋪直敘地說:“色諾芬讓我來勸勸你。”
“哦。所以是色諾芬叫你來,你才來的?”
z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像一股電流從段非拙的皮膚上擦過。他從頸椎到耳朵都一陣酥麻。
“我自己也想來……”他低聲說。
“來幹什麼?”
段非拙揉了揉眉心。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z。z是那種三言兩語就能勸得動的人嗎?
“當然是勸你回默倫小姐那裏接受義眼移植。”他歎了口氣,“我從前學過一個辦法,在麵臨抉擇的時候列一張單子,一邊寫上你複明的好處,另一邊寫上壞處。你要不要也試試?”
z什麼也沒說,隻是在窗前坐下,條件反射地取出一支雪茄。他本打算點燃,但猶豫了片刻,又將雪茄放回煙盒中。
段非拙不等他答話,就徑自拿起客房為客人準備好的紙筆。
“複明的好處。”他在紙上寫,“第一,你可以更輕鬆地抓捕秘術師。”
z淺笑一聲:“那倒是。”
“第二,你今後可以自由地讀書寫字,寫報告的時候也不必再有求於別人。”
“我怎麼這對於我算不上什麼好處呢?”
段非拙在異常案件調查科打了不少報告,發現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為z自己沒辦法書寫,所以不得不委托給別人。要是z複明,別人的擔子就能減輕了。
“對別人來說是好處。”他瞄了z一眼,“第三,日常生活更加方便,可以一個人旅行。”
z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第四……”
“你為什麼不說說壞處?”z打斷他。
“我想不出有什麼壞處。”
“壞處,”z一字一頓說,“身為警夜人,卻有求於秘術師,有違我的原則。”
“警夜人中也有很多秘術師,我不信你這輩子一次都沒受過他們的幫助。”
“他們是我的同事。這不一樣。”
“那好吧。”段非拙拿起筆,“這條我幫你記下來:有違警夜人的原則。”
z哭笑不得。
“你知道我為什麼痛恨秘術師。”他說,“如果不是秘術師,我不會活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默倫姐弟並不是改造你的那個秘術師。你對他們的怨恨毫無道理。”
“我,警夜人的首領,世界上本該最痛恨秘術師的人。現在卻需要秘術師的幫助來重獲光明。”
z自嘲地笑了兩聲,聲音幹澀。
“你不想複明嗎?”段非拙問。
“我當然想,可是……”
“難道你覺得自己一旦接受過秘術師的善意,今後就再也沒辦法追捕他們了?”
z沉默良久,說:“我的很多同事都是秘術師,q女士,泰勒斯先生,色諾芬,還有你,”他刻意加重了那個“你”,接著頓了頓,繼續說,“我以為我可以心平氣和地對待你們,可我錯了。我的心胸遠沒有那麼寬廣。”
“秘術師並不都是壞人。”
“我知道。”
“秘術也不是壞東西。它就是一種知識,一種力量,端看使用它的是誰。”
z輕笑:“你說話越來越像個秘術師了。是因為獲得異能之後,看待世界的方法都不同了嗎?”
段非拙抬起頭,直麵白發警夜人。他能聞到z身上淡淡的煙草味。他不在的時候,z又偷偷抽煙了。他說煙草是少數能刺激他的神經,讓他體驗“活著”的東西。他戒煙有一段時間了,現在卻又開始複吸。
“你知道我說的是實話。”段非拙說。
z撚起那根未點燃的煙,指尖撥弄著煙絲:“即使我願意,默倫姐弟也未必願意。如果他們知道我逮捕了多少秘術師,你覺得他們還願意為我製作義眼嗎?”
“你不告訴他們不就行了,沒人知道我們的身份。”
“那還真是光明正大。”z譏諷。
“你去找那對姐弟吧。”段非拙 說,“我希望你能複明。”
“你希望?”z重複著這句話。
段非拙咬了咬牙,決定祭出色諾芬教他的那句神奇咒語。
“還有第四個好處。”他揮了揮那張膽子,“如果你複明,你就能看見我了。”
z愣住了。
“你不想看看我長什麼樣嗎?”
z一言不發。過了好一會兒,他摘下手套,抬手輕觸段非拙的額頭。
冰冷的機械手指沿著他的眉弓遊走,然後移動到鼻梁上,順著他麵部的形狀一路向下。
最後拇指停留在了他的嘴唇上,另外四指托著他的下巴。
“我知道你長什麼樣。”z說,“我能摸出來。”
“你知道我的眼睛是什麼顏色的嗎?”段非拙問。
z垂下手。冰冷的觸感消失了。
“你告訴我。”
“我要你自己看。”
z皺起眉,像是不滿。“你學壞了。”他說,“是不是色諾芬教你的?”
“嗯。”既然被看穿了,段非拙隻好承認。
“壞東西。”z喃喃說,“你們一個個都是壞東西。”
第二天,他們又去拜訪了默倫姐弟的店鋪。
這回在櫃台後接待客人的是弟弟法比安。樓上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想來瑪格麗特小姐正在上麵幹活。
“我想請你們製作義眼。”z開門見山地說。
法比安誠惶誠恐地把他們迎上樓,然後去三樓的工作室叫瑪格麗特下來。機械師小姐今天依舊一身工裝,看見三位客人,她訕訕地笑了笑。她仍然以為客人昨天拂袖而去是因為她一時不慎說錯了話。
“移植義眼需要完全摘除原本的眼球。手術都是有一定風險的,請你們做好思想準備。如果你們已經決定要移植義眼,那就要跟我們簽署風險合同,外加付一半定金。”
法比安的風險控製意識十分超前於時代。
“製作義眼需要多久?”z問。
“您現在預定的話,最快也得今年秋季才能製作完成。”
“秋季這個時間好像有點太寬泛了。”
“製作義眼需要一種特殊的秘術材料,叫作‘幻磷蝶翅膀粉末’。”法比安解釋,“現在這個季節,幻磷蝶還是毛毛蟲呢。它們隻有在秋季才會羽化成蝶。所以我才說必須等到秋季。”
“就沒有存貨嗎?”
“我們手上沒有。全瑞士隻有我們家才飼養幻磷蝶。可能外國秘術師手上有存貨吧,但我們沒有購買的渠道。”
一聽到“購買渠道”,段非拙的dna就動了。
他是全世界最大秘術物品商店的主人,還有誰比他擁有更廣闊的進貨渠道?
秘境交易行的庫存中沒有幻磷蝶翅膀粉末這件商品,但他可以向顧客們收購啊!就像伊萬傑琳求購秘藥材料一樣!
“如果能弄到現成的幻磷蝶翅膀粉末呢?”他問,“假設現在所有材料齊全,義眼要多久才能製作完成?”
“三天就足夠了。”瑪格麗特自信滿滿,“幻磷蝶粉末是在義眼製作的最後階段才需要添加進去的。我這裏備有很多義眼的半成品,隻要拿到粉末,就可以立刻完成製作。
段非拙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雖然瑞士沒有售賣幻磷蝶粉末的,但其他地方說不定有。我們或許能在倫敦買到。製作義眼具體需要多少粉末呢?”
瑪格麗特小姐想了想:“大概每隻義眼需要十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