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總共就需要二十克。
段非拙記下這個數字,禮貌地朝她笑了笑:“要是能早點兒弄到幻磷蝶粉末就好了。”
z的手指不耐煩地敲打著桌麵。製作義眼周期之長出乎他的意料。
“現在下訂單,最快也要等到秋季才能做手術?”
法比安點頭:“我知道你們是從外國來的,不能在日內瓦待那麼久。你們可以先回國。等義眼製作完成,我發電報通知您。您完全可以相信我們的信譽。畢竟我們若是言而無信,也不可能得到那位伯爵夫人的推薦。當然了,我們也會盡量尋找材料。如果幸運地買到了存貨,就可以提前製作義眼了。”
z歎了口氣。他隻好接受這個結果。
法比安的法律意識好得驚人,拿出了合同(或者說風險告知書)讓z簽字。因為z看不見,因此隻能由色諾芬將那長達十頁的合同從頭到尾給他念一遍。
離開店鋪時,色諾芬盯著手裏那厚厚的合同,口幹舌燥地說:“老大,定金都付過了,你可不能反悔,你要是反悔,我就聯合異常案件調查科的所有人按著你的頭逼你來做手術。”
“……你就這麼討厭給我念合同嗎?”z淡淡地說。
“十頁!整整十頁!”色諾芬揮舞著合同,紙張嘩啦啦作響,“而且那小子還故意把字寫得特別小!”
他嘰嘰咕咕地抱怨了一路。z沒理會他的牢騷:“繼續留在日內瓦也沒什麼意義了,我們過兩天就啟程回倫敦吧。空港每天都有飛往倫敦的航班。”
段非拙跟在他們身後。聽見他們商量買哪天的船票後,他忍不住說:“我們能不能在日內瓦多留幾天?”
色諾芬轉過頭:“你想借機公費旅遊嗎?”
“不行嗎?”段非拙理直氣壯。
“實不相瞞,其實我也想。”色諾芬語氣誠懇。
z:“……”
段非拙想留下來當然不是為了薅蘇格蘭場的羊毛。如果他能通過秘境交易行求購到了幻磷蝶翅膀粉末,那麼z幾天後就能接受手術了。
他想碰碰運氣。
即使他沒能買到幻磷蝶粉末,至少也可以趁這幾天旅旅遊什麼的。
色諾芬用手肘不停地搗z的肋骨,使勁兒攛掇他。“老大,反正我們的假期還剩很長時間,就留下來玩玩唄!下一次休這麼長時間的假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是啊是啊,警夜人工作那麼繁忙,要珍惜難得的假期。”段非拙附和。
z揉了揉眉心。
“行吧。那就三天之後再啟程。”他無奈說。
色諾芬舉起手大聲歡呼。路人紛紛側目,他卻不以為意。
段非拙直到這時才愕然發現,色諾芬早就為他們的日內瓦之旅做好的旅遊攻略。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本筆記本,迅速翻到夾著書簽的那一頁,開始朗誦:“日內瓦不得不去的十大觀光勝地——第一站,日內瓦湖……”
在日內瓦的行程與其說是旅行,不如說是“被色諾芬拖著到處走”。段非拙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名幼兒園老師,正帶著小崽子們參加春遊。他不得不全程緊盯小崽子,防止他們發生事故,或者讓別人發生事故。以至於累得根本無暇享受旅行。
他們在湖上劃了一整天船,吹了一整天風,段非拙的腦袋都要被吹歪了。回到旅館後,他甚至萌生了一種“我想睡覺,我不想進秘境交易行”的消極想法。
在床上躺了半個小時後,他咬著牙坐了起來。
都是為了z。他這樣告訴自己。
他在旅館擁有一間單獨的房間。他鎖上房門,又拖來一把椅子抵住門把手。接著他又關上窗戶,拉緊窗簾。
確認房間密不透風之後,他取出法陣符紙。
這一天,顧客們來到交易行後,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貼在門口的一張紙,上麵寫著一行大字:
【求購幻磷蝶翅膀粉末20克,價格麵議】。
顧客們聚在告示前議論紛紛。
“真是稀罕,交易行主人居然主動求購某樣物品。”
“幻磷蝶是啥?”
“你真的是秘術師嗎?那是原產於巴西的一種蝴蝶,翅膀粉末可以製作許多秘術物品!”
“聽起來很稀有的樣子。真的有人賣嗎?”
段非拙端坐在櫃台後。既然貼出了告示,那麼隻要等著擁有存存貨的人主動上門就行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時差,阿爾竟然沒在第一時間衝進交易行。開張半個小時後,少年才姍姍來遲。
“主人!我們好久不見了!您現在還在希臘嗎?”阿爾在段非拙身邊蹦蹦跳跳。
段非拙豎起食指,“噓”了一聲:“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出門旅行了嗎?”
阿爾立刻捂住嘴,小眼睛東張西望半天,確定沒人注意他們之後才小聲囁喏:“對不起主人,我一時情急……”
段非拙揉了揉少年的腦袋:“我很快就能回倫敦了。你要是乖乖的,到時候我就教你些新的本領。”
他要把秘術洗碗法和秘術打掃法傳授給阿爾,這樣少年以後做起家務就事半功倍了。他可真是個黑心老板呀!
阿爾的眼睛閃閃發光:“謝謝主人!”
此刻少年還不知道他將迎來怎樣的家務地獄。
“去招呼客人吧。要是有人上門出售幻磷蝶粉末,記得把人家請過來。”
然而段非拙失望了。他等了一個通宵也不見有人來和他談生意。交易行從未通宵營業過,因此顧客們都大感驚奇。向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交易行主人竟然變得如此勤奮,他就那麼急需幻磷蝶粉末嗎?
第二天段非拙不得不頂著黑眼圈去吃早餐。
“昨晚失眠了嗎,年輕人?”在旅館的餐廳裏,色諾芬訝異地問。
“……時差沒倒過來。”段非拙嗬欠連天。
這天的行程集中在各個博物館。色諾芬竟然對曆史這東西感興趣,大大出乎段非拙的意料。
要是精神充沛,段非拙大概會和色諾芬一樣興致勃勃地逛得停不下來。但是他太累了。時差外加一宿沒合眼,博物館中的一切都讓他昏昏欲睡。
結果回程的時候,他直接在馬車上睡著了。他的腦袋隨著馬車顛簸而一點一點,最後幹脆一歪,倒在了z身上。
色諾芬坐在他們對麵,正在鑽研一張日內瓦地圖。他抬起眼睛,瞄了一眼他的上司。後者挺直了脊背,一動不動。
“老大,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像什麼?”
“像個枕頭。”
z:“……”
馬車停下時,車身一震,段非拙猛然驚醒。他抹去嘴角的口水,問:“到了?太好了,我快困死了。”
色諾芬折起地圖,第一個跳下馬車。“恐怕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希望快點到達終點。”他笑嘻嘻地走進旅館。
段非拙不解其意。他瞥了z一眼,z扭頭不說話,徑直下了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看到z外套肩膀的位置,比其他位置的顏色要深一塊……
這天夜裏,段非拙照舊在交易行中蹲守。他開始著急了。明天是他們在日內瓦停留的最後一天,過了明晚,他們就要返回倫敦了。
當然了,回到倫敦後,他依舊可以掛著求購的牌子。但是即使他買到幻磷蝶粉末,z也需要再度返回瑞士,一來一回會耽誤太多時間。
就在段非拙快放棄希望的時候,他迎來了貴客。
“尊敬的交易行主人,我見您貼出告示,要收購幻磷蝶粉末。那告示還有效嗎?”
戴麵具、披狐皮披肩的老婦人問道。
段非拙記得這個老婦人。交易行第一次營業時,她和幾個顧客大打出手,最後還是石中劍擺平了一切。
向來和她形影不離的那個少女今天也跟在她身邊。
“當然,夫人,您要賣我嗎?”
老婦人朝少女使了眼色。後者變魔術似的從裙子的褶皺裏取出一隻小瓶子,瓶中裝有少許紫紅色的粉末,隨著角度變換,不時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幻磷蝶粉末20克。”老婦人說。
交易行中徘徊著不少客人。他們見老婦人拿出了稀有的秘術材料,紛紛好奇地湊上前指指點點。
“原來那就是幻磷蝶翅膀粉末!好美啊!”
“如果你知道它的價格,就不會覺得它美了。”
段非拙微笑。約瑟夫·切斯特的賬本中記載了幻磷蝶粉末這一條,雖然交易行中並無此種商品。他記得價格是每盎司200鎊,相當於一個華生一年的工資。
“我出價200鎊,您意下如何?”他說。1盎司越合28克,按理說20克幻磷蝶粉末應該不足200鎊,但他願意吃點兒虧,畢竟是他有求於人。
顧客們一片嘩然。區區20克粉末就要價200鎊,這可是比黃金還貴重啊!
老婦人搖搖頭,顯是對這個價格不滿意。
她身旁那位少女說:“在幻磷蝶羽化的季節,這個價格或許還可以。但現在可是幻磷蝶稀缺的季節呀。想弄到它可比登天還難。幸虧我們夫人上次做實驗時剩下了一些。這東西很不好弄到呢。”
當賣家開始描繪商品的稀有性和獲取難度,那就是準備加價了。
段非拙也不急,隻要價格在他的承受範圍之內,他都可以接受。
“那您開個價吧?”
老婦人將瓶子牢牢攥在手裏:“我想跟您以物易物。”
“您看上了交易行中的哪件商品?”
老婦人渴望地望著展示櫃中的一格。段非拙揮揮手,命令那一格展示櫃移動到她麵前。
玻璃後麵擺著一隻醜陋的布娃娃。
段非拙依稀記得,老婦人第一次光臨交易行時就對這布娃娃很感興趣。
“還魂者珍妮的娃娃。”段非拙念出商品的名字,“您想交換它?”
“正是。”老婦人說。
那個娃娃沒有標價。交易行中絕大部分商品都是有標價的,少數沒標價的代表它們要麼極其貴重,有價無市,要麼極其稀罕,不好定價。
不過對於段非拙而言,那些商品都是身外之物。即使老婦人想換十個娃娃,他也願意拱手奉上。
更何況娃娃身上並未散發出秘術物品的光芒。
他不明白老婦人為何偏偏看中了那個娃娃。也許她並不知道那隻是個普通娃娃?或者她知道,但單純為了紀念意義而買下?
段非拙打了個響指,展示櫃門徐徐打開。他取出娃娃,同時朝老婦人攤開手掌。
老婦人對他報以驚訝的目光。
“交易行主人果然是個爽快人。”她將裝有粉末的瓶子交給段非拙,同時一把奪走那隻娃娃。
“我很少做這麼愉快的交易。”段非拙掂量著瓶子,笑意浮上臉頰。
有了這個,z很快就能複明了。
博伊勒夫人返回自己的研究室中,她的學徒兼教女瑪德琳緊隨其後。
“夫人,用一瓶珍貴的幻磷蝶粉末換這個娃娃,會不會有些太……”瑪德琳望著那個醜陋的娃娃,有些惋惜。
“你覺得不值嗎?”博伊勒夫人摘下麵具,蒼老的臉上浮現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