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那女人肯定會躲閃,以至於這一劍根本沒使多大力氣。然而對方卻像凍住了似的,就這麼被他一劍刺穿。
葉芝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女子。
她那雙漂亮的杏眼原本閃動著殘忍的光彩,像一頭渴血的猛獸。可轉瞬之間,又變成了清澈明亮的綠色……
讓葉芝不禁想起愛爾蘭那翠綠的山野。
少女的靈魂從未遠離她的軀體,在危急關頭重新掌控了自我。
z那一劍沒有刺中她的要害,她宛如被伯勞穿刺在荊棘上的獵物一樣動彈不得,卻又求死不能。
少女的眸子失去清澈的光彩,變回博伊勒夫人的冷酷狡詐。
“為什麼……”她咧開嘴,牙齒被鮮血染成緋紅,“為什麼你的身體不遵從我的控製……這不可能……”
何止z的身體,就連她自己的身體,她都控製不了了。
她曾堅信自己對自己的作品擁有完全的支配力,也堅信自己已經通過少女的身體重獲新生。但是今天,她所堅信的一切都土崩瓦解。
“有人替我改造了義肢。”z附在博伊勒夫人耳畔,用惡毒的語調說,“他們抹掉了你的符咒,抹得幹幹淨淨,一點兒不剩。”
“哈……原來世界上除了我,還有其他這麼擅長秘術的機械師……”博伊勒夫人咧開嘴,牙齒被鮮血染得通紅,好像剛剛生吃過人肉似的,“可你不過是從被我支配,變成被別人支配……”
z冷冷道:“你從來隻生活在陰暗中,隻會用惡意去揣測他人,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卑鄙?”
“人活著就是要掌控一切……不論是我……還是……”
博伊勒夫人停了下來,冰冷的眼睛又變成了田野般的翠綠。
瑪德琳重新掌握了這具身軀。
“我不能阻擋她太久……”一絲血液溢出少女的嘴唇,“她馬上就要回來了……!”
“快點,詩人!”z大吼,“給她一個了結!”
葉芝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動手殺過人。他是詩人,不是戰士,他用筆戰鬥,而不是槍和劍。
瑪德琳翠綠的眼睛溢滿淚水,可她卻在微笑:“葉芝先生,轉告我哥哥……為了愛爾蘭……”
葉芝提起劍,劃過少女的喉嚨。
溫熱的鮮血飛濺到他臉上。z抽回劍,托住瑪德琳的軀體,將她輕輕放到地上。
少女的咽喉殷紅一片,宛如盛開出一朵朵嬌豔的玫瑰。
葉芝垂下頭,半跪在地,用染血的細劍撐住自己的身體。
他闔上少女的眼睛。“巨浪、狂風與烈火的偉力啊,請用你們和諧的合唱,環繞我所愛的她吧,為她歌唱,哄她安眠。”【注】
大雨傾盆。天空中電光如炬,宛如天神降怒,隆隆雷聲令人膽戰心驚。
而地麵上的雷光也不遑多讓。
卡特的指尖縈繞著雷電火花,一道又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如同鞭子一樣甩向色諾芬和n先生。
n先生手執一根白色魔杖,升起一堵土牆。電漿鞭擊中土牆,電流竟被直接導入地下。
卡特咒罵一聲,握住紅寶石項鏈,再度召喚出雷電。他就不信這個警夜人能用土牆將自己擋得密不透風!隻要留有一絲空隙,那就是他的勝利!
頭頂傳來翅膀拍打的聲音。卡特仰起頭,一隻烏鴉飛撲而下,利爪直指他的眼珠。他想起了博伊勒夫人的慘狀,急忙收回雷光,將能量轉化為秘術護盾。
然而烏鴉像是知道他會這麼做似的,從他頭頂輕輕掠過,接著搖身一變,化為人形,落在卡特背後,反手就是一記衝擊波。
卡特調轉秘術護盾,阻擋住色諾芬的衝擊波,然而n先生又從另外一個方向襲來。他同時對付兩個人,左支右絀,累得氣喘籲籲,已經分不清額頭上的水珠是汗水還是雨水。
“這就是委員會麾下秘術師的實力?”n先生嘲諷,“你們殺了那麼多人,奪取了那麼多人家世代傳承的奧秘,結果就這?”
卡特憤恨地瞪著他,像是要將眼神化作刀子刺穿他的喉嚨。
“隻能說我們殺得還不夠多。”他啐了一口。
色諾芬對著他胸口丟出一把飛刀。卡特駕輕就熟地躲開,然而飛刀忽然幻化出十幾柄同樣的刀,如同雨點般砸向卡特。
“就為了這個?”他咬牙切齒地問,“就為了奪取秘術師家係的家傳之秘,你們就殺了那麼多人?僅僅就為了這個?”
卡特甩出電漿鞭,擊落飛刀。“跟你競爭的人越少越好,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卡特笑得猙獰,“我們委員會控製了國家的中樞,當然要避免其他秘術師通過同樣的方式分走我們的權力。那就隻好除掉他們咯!”
“那為什麼要留下那些孤兒?”
“他們是頂好用的工具,不是嗎?對我們忠心耿耿,就像狗崇拜主人一樣崇拜委員會。你養過狗嗎,警夜人?如果你養過,那麼你就該明白我們的心情……”
“混賬!”色諾芬咆哮著衝上前。
“別衝動!”n先生提醒他。
色諾芬當然知道。卡特對著他的臉甩出電漿鞭。秘書官預料警夜人一定會躲開,然而色諾芬不躲不閃,舉起自己的文明杖,直接接下了這一擊!
卡特瞪圓了眼睛。明明是他在操控電光,可是當色諾芬接住攻擊時,他卻反而感受到了衝擊力。
兩個人爭奪著能量的控製權,誰也不肯服輸。當秘術師之間的對決進入這一階段,比拚的就完全是體力、毅力和操控能量的熟練度了。卡特有自信絕不會輸給這個嘴上無毛的小崽種。然而不知為何,能量卻不斷地從他體內流失出去。
仿佛從狂風肆虐的沙漠中抓起一把沙子,剛一張開五指,沙子便從指尖飛速流失。
n先生衝上去打算幫助色諾芬,可黑發黃眸的警夜人咬了咬牙,吼道:“別過來!他是我的獵物!”
雨越下越大,周圍的空氣都充滿了電離的味道。
最後一絲能量被抽幹,卡特再也維持不住秘術護盾。電流侵入他的身體,如同一條凶猛的蛇,撕咬著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
他忍不住慘叫起來。但是還沒有結束。色諾芬一個箭步衝上前,從文明杖中拔出一把劍。
“這是為我父親!”他一劍斬斷卡特的左臂,“這是為我母親!”他又一劍斬斷卡特的右臂。
卡特跪了下去,髒汙的泥水濺了他一身,鮮血汩汩湧出,在身下積聚成小小的血潭,然後迅速被大雨衝開。
色諾芬舉起劍鋒,指著卡特的喉嚨。
“這是為了伊莉娜。”他一劍刺穿卡特的咽喉。
段非拙踏過堆積了落葉的濕軟泥土,走進橡樹包圍的林地中心。
十多名黑衣人被白手織成的網牢牢束縛住,或被壓製在地上,或被捆在樹上,動彈不得。他們的身體逐漸與地麵和樹幹融為一體,就像是這片樹林在吞噬他們似的。
當初想到將敵人引至橡樹林內這個計策的是z。他提出要請勳爵夫人們前來“支援”。(“什麼支援,你就是想把人家當工具人!”色諾芬吐槽。)但亡靈不是人類,不能以人類的常理揣度,也不用用同人類交流的辦法去和她們交流,因此段非拙隻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若是夫人們不肯出手相救,那他們就隻要咬著牙硬碰硬了。
沒想到他賭對了。
曆任勳爵夫人的亡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如同一盞盞明燈般照亮了幽暗的森林。
“呃,謝謝你們。”段非拙對距離他最近的那個亡靈說。
亡靈轉向他,形狀優美的眸子漠然地望著他們所有人。
“這是我們的土地。”她說,“我們隻是在守護它而已。”
另一位勳爵夫人續道:“有古老而邪惡的力量蘇醒了。”
第三位夫人接著說:“是強大而威嚴的力量。”
段非拙遲疑地問:“你們是指埋在莊園地下的以太結晶嗎?其中的光之大君的意誌……”
夫人們隻是用淡漠的眼神看著他。
“快走吧。去阻止祂。”
“若祂蘇醒,整個世界都會在烈焰中毀滅,然後在烈焰中重塑。”
“我們所愛的一切都將消失,變成我們也無法理解的另一種模樣。”
她們的措辭深奧難懂,但至少段非拙明白礦場那邊大事不妙了。他轉向其他四個人,朝他們點點頭。無需更多言語,大家就明白該怎麼做了。
段非拙向夫人們最後一次道謝,領著四人奔出橡樹林。
夫人們望著他們的背影,冷淡如水的眼睛中漾起了一絲波瀾。
一離開橡樹枝葉織成的天然遮雨棚,段非拙當場就被滂沱大雨給淋傻了。
“礦場在哪邊?”r先生眯起眼睛,擠出滲進眼睛裏的雨水。
段非拙指著岔路:“記得是往那邊走。”
他們踩著泥濘的鄉間小路,艱難地往裴裏拉莊園原址走去。段非拙記得從前在這個位置可以清晰地眺望莊園那宏偉的主宅,可是現在原野盡頭空無一物。宅邸已經化作灰燼,遭到拆除鏟平。原地建起了一座新建築,看上去像木頭搭建的看台。
有什麼東西正從那個方向朝他們接近。
腳下的土地在隆隆震動,仿佛地震。
但那不是地震,反倒像千軍萬馬正向他們奔騰而來。
背後裹得密不透風的伊萬傑琳倒抽了一口冷氣:“那到底是什麼!他們做了什麼!”
r先生和q女士默不作聲地亮出武器,艾奇遜小姐則讓打字機變形為加特林機槍。
段非拙從口袋裏摸出黃銅指環,戴在手上。這次他豁出去了,給左手的每一根手指都套上了指環,他好不容易才將五個指環全部蓄滿。如果你閑得無聊給所有手指都套上指環,你就會知道,這並不舒服。換作平時,他才不這麼幹。但今天他是來戰鬥的,他不需要什麼舒服。
一列鋼鐵機械人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段非拙一瞬間以為自己在看什麼科幻電影。它們沒有武器,雙手空空,但光是那鋼筋鐵骨恐怕就難以應付了。
“那就是不死士兵……”q女士低呼。
“我來幫你們壓製住它們。”伊萬傑琳揭開遮臉的麵紗,露出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麵孔。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幅黑與白構成的畫。
段非拙拔出石中劍,右手持劍,左手則在空中畫出符文,汲取能量,升起一麵秘術護盾。
q女士也用護盾保護他們。雙重防護可以抵禦和偏轉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攻擊。
“艾奇遜小姐!”段非拙喊道。
打字員小姐轉動加特林的搖柄,經過煉金術加持的子彈如同不可抵擋的洪流傾瀉而出!
接連不斷的槍聲擊打著段非拙的耳膜。一分鍾1200發子彈的超高射速在這個時代可謂傲視全球,足以壓得對手抬不起頭。
同時,r先生也舉槍射擊。同負責火力壓製的艾奇遜小姐不同,他槍法極準,明明手中隻是一把左輪,卻被他使得宛如□□,每一發子彈都能擊中一名機械士兵。
不死軍團頂著加特林的火力繼續前進,不停地有中彈的機械士兵倒了下去。一個機械士兵被加特林的子彈掃中,整個四分五裂,它的殘肢斷臂卻自動拚合了起來。倒地的身軀緩慢站起,又恢複成原狀。
“那……那不可能!”q女士震驚,“難道有秘術師在背後修複它們?”
段非拙的視力比老婦人更好。他可以清晰看見不死軍團附近並無其他人的蹤影。倒下的機械士兵是自行修複的。
他立刻從指環中汲取能量,在機械士兵前進的必經之路上升起一堵土牆。他想看看這幫家夥遇見阻礙會怎麼樣。是會傻乎乎地裝上去,還是聰明地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