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客廳裏拆快遞,有個快遞封很輕,她原以為是空的,倒出來一看,原來是個護身符。
沒有別的字條,她把快遞封外頭粘的單子看來看去,字跡早就已經模糊不可辨認,發件地址也語焉不詳,隻有收件人她的名字還沒有被磨光,清晰可辨。
餘文昕。
她認出他的字,寫“昕”字的時候,他習慣將“斤”字的那一撇寫成橫的。
他有一點點小迷信,其實在這個圈子裏,每個人都會有點信仰。他每年都會去五台山拜佛,今年還沒有去過。
不,他去過了,還給她求了護身符。
不能相見,所以快遞給她。
文昕將快遞單撕下來,慢慢抻平。她有他的很多簽名,大部分是簽名的照片或海報,送給粉絲或者朋友的禮物,總會有記者被朋友請托,問她來拿。
可是他寫她名字的時候,非常少。隻有一次,他怕自己的劇本跟她的弄混了,於是在她的那本封麵上替她寫過她的名字。他把“斤”字的那一撇寫成橫的,為此她還說過他:“這個字不是這樣寫的。”
他完全不在乎:“我一直都是這樣寫的,別人不這樣寫更好,下次你看到,就認得是我寫的了。”
文昕將快遞單夾到一本書裏,塞進書架上。
日已黃昏,客廳有一扇窗子是朝西的,所以陽光很好。
連風沙都靜下來。
她倒水吃了一堆藥片,大部分是鈣片和維生素。
她隻會想他一個黃昏了,最後一個黃昏。
太陽一分一分地落到高樓後麵去,光線漸漸黯淡,路上的車逐漸多起來。
中學時代愛看武俠小說,金庸和古龍的作品都看了個遍。《書劍恩仇錄》是她看的最後一部金庸作品,因為所有同學都告訴她說,這部不好看。
她也覺得確實不怎麼好看,比起金庸其他幾部巔峰之作來,差好遠。
而且她不喜歡香香公主。
那個女人太沒個性,除了美,簡直一無是處。
她喜歡霍青桐,快意恩仇,即使心痛得吐血,也會驕傲地離去。
可是陳家洛愛的是香香公主。
在長城之上,他們相遊的最後一個黃昏。
香香公主哭著說:“大哥,大哥,太陽落下去了。”
十六年後,楊過在斷腸崖上,看著太陽一分一分地落下去,知道小龍女終究是不會來了,頓時萬念俱灰。
從此兩鬢灰白。
一首老歌總是唱,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
那是兩情相悅的時候,隻爭刹那朝夕,不求天長地久。
白頭到老,多麼奢侈的願望。這世間很多很多有情人不可以在一起,有的死別,有的生離。每一秒鍾,都有無數人離開自己的愛人,孤獨地走向另一個方向。
所以她隻縱容自己這麼一小會兒,她隻會再想這麼一小會兒。關於她心頭的那顆星,她的夜空中最明亮最璀璨的那顆星,她隻容許自己,再想這麼一小會兒。
高架橋上有點點的車燈,漸漸彙成燈光的河,川流不息。夜幕低垂,一盞盞路燈亮起,似一串華麗珠鏈。太陽落山了,黃昏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她還沒有正式上班,不過也漸漸開始工作。康複後的第一項工作,是陪老板去見高顏。
老板派自己的司機來接她,老好人王師傅一直想要攙扶她,其實她走路已經沒有太大問題,隻是比常人步伐略慢而已。
約在高爾夫會所,高顏打球的技術一流,老板也愛打球,不過特別照顧她,所以隻是在會所吃午餐。
邊吃邊聊,談得很愉快。高顏說:“我相信文昕,所以很快做了決定。”
無心插柳柳成蔭,當初她也並非純粹地幫他,可是他很感激。
高顏心細,看到她左手中指的戒指,便與她握手道恭喜。
老板也與她握手,說:“我都沒有留意,什麼時候安排大家見個麵,我請你和他吃飯。”
“他姓梁,應該我們請您才對。”
“喜酒留到喜宴上再喝,那位梁先生要娶我的得力幹將,總得先過了我這關再說。”老板說得詼諧幽默,“我覺得像嫁女兒,所以既心痛又不舍。”
文昕笑著說:“結婚後我仍舊會工作,所以沒有辭職的計劃,老板你千萬不要開掉我。”
“嗬,工不工作不是重點。”老板說,“重點是你覺得幸福。”
她把老板的邀請告訴梁江,他最近很忙,一直在出差,說:“我盡量安排一下。”
結果他回北京隻待了一天,第二天又出差一周。文昕都開始上班了,他仍舊沒有抽出時間來。
這天文昕跟高顏吃飯,這兩天他們總是在一起,因為千頭萬緒的計劃,文昕想要盡快熟悉高顏的工作、愛好、特點,所以每天都會與他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