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 他眼前一暗,就朝一邊歪倒。
喬泠鳶就站在他的跟前,她眼疾手快, 纖細的手臂一伸,就抱住了他朝旁邊歪倒的修長身板, 男子灼熱的呼吸灑在她的頸側, 有點癢, 還有點撩撥人心。
而他渾身的溫度, 很燙。
仿佛要燒起來了。
傅輪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外麵的天色還未亮,屋裏點著一盞油燈,燈光很昏暗, 照得屋裏暗影重重。
“殿下, 您醒了?”耳邊傳來文山高興的說話聲。
傅輪眉梢挑了挑,道:“怎麼是你?”
“怎麼不能是奴才, 難不成您以為還能是六姑娘?”傅輪張口就傷人的話讓文山有點內傷,“人家六姑娘還沒嫁給您呢,如何能在您床前守夜?”
傅輪別過臉去, 鬱悶地自閉了。
文山見不得傅輪這副媳婦跟人跑了的憋屈樣, 不過片刻, 就立即安慰道:“您別不高興了,六姑娘剛剛才回汀蘭院呢。”
“什麼意思?”
“您不是暈倒了嗎?還發著高熱。您暈過去了, 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您倒下的瞬間六姑娘立刻就伸手接住您了, 她一摸您的額頭,發現您發熱了,趕忙命奴才們將您送到客房來, 給您施了針,等著您把湯藥喝下去後退了熱才離開的。”文山嗶嗶道。
傅輪神色稍霽。
“六姑娘跪了一天,又忙活了一晚上,實在是累了,這才回去了,”文山繼續叨叨,“奴才瞧著,六姑娘還是很在乎您的。”
傅輪稍好的神色又沉鬱起來。
半晌後,他道:“她還是不在乎我更好。”
文山:“……”
他不知道怎麼接話了,似乎無論他說什麼都不對。
傅輪兀自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然後撐著身板坐起來,“收拾一下,我們現在就回府。”
“殿下,外麵天還沒亮呢,”文山朝窗外望上一眼,“而且半個時辰前就開始下雨了,這會兒路上濕漉漉的,風刮著又冷,您這剛退了熱,若是再受了冷……”
“別廢話,回府。”傅輪打斷他。
文山跟在他身邊這麼久,深知他的脾性,決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多說無益,隻能閉嘴,心中卻暗想,若是六姑娘在這裏守著,殿下定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匆匆忙忙地來,匆匆忙忙地走,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體。
淅淅瀝瀝的小雨還沒有退卻的意思,夜風夾著寒氣,直往人的臉上撲。
傅輪本就不暖和的身體在寒風中打了個顫,他捂嘴壓著嗓子很克製地咳嗽了聲,在某個瞬間,他猛地頓住腳步,抬頭望向汀蘭院的方向。
那座小院還沒有亮起燈火,小院的主人應該正沉浸在睡夢中。
傅輪忽然想起三年前來。
他重傷醒來,不甚寬闊的山洞裏,隻有一個小姑娘守在他的身邊。
當時的喬泠鳶還很稚嫩,像豆芽菜似的,隻是個還沒有長大的小女孩,可她卻已經有了超出同齡女孩的冷靜和沉穩。
她喜歡板著臉,逗起來很好玩兒,她總是冷言相對,但是卻不會真的不管他的死活。
他會給他送吃的、喝的,會找藥材幫他治傷。
她說:“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
後來,他被北一他們找到,帶回燕西關,原也想過再回去看看,可他不知她的姓名,也不知她住在何處,而他已身中劇毒,時日無多。
他不願多想,也不願因為自己的出現給她的生活帶去任何的他無法控製的改變,所以贛州之行,便一直被他擱置。
這世上很多事情便是如此。
因為想做而沒有去做,就一直被掛在心裏,這三年他始終記得那個小姑娘,偶爾午夜夢回,還會在夢裏與她相見,聽她喚他一聲“傅小白”。
那小姑娘的音容笑貌,就像毒藥一樣,浸入了他的五髒六腑。
以至於時隔三年,再次相見,他竟抑製不住心底的激動。
偶爾,他會想,他是不是有病?
他想,他是真的有病。
回廊下,傅輪薄唇微抿,他閉了一下眼,覺得這上蒼待他未免太薄,他已經是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為什麼要讓他在這個時候,和她重逢。
為什麼要讓她說出那句“不若殿下,以身相許。”
他不過也隻是一個凡人,是凡胎肉體,有七情六欲,他也會有控製不住自己欲念的時候,而他,果然沒有控製住。
才讓她成為了他的未婚妻。
他原本無懼生死,也無所謂生與死。
可這人,一旦欲念過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就不想死了。
他想一直擁有。
傅輪的心忽然卷過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痛,這劇痛來得太猛太烈,以至於讓他,在這昏暗的夜色裏,在這刺骨的夜風中,痛得紅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