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前,海濤從十二色裝蠟筆盒裏,挑選出來最豔麗的顏色,描繪了一幅自己想象中,充滿童趣的校園美圖。
陽光下如同城堡的教學樓頂,飄著大朵的彩雲;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教師,笑容可掬地問候著,走向她身邊的小學生,同學們手拉著手,友愛,歡快地相擁在一起。
可上學沒多久,現實讓海濤再拾起那張畫看時,他不自覺地把小學校教學樓塗成了灰色,上方的雲朵改成了黑雲壓頂,再後來幹脆把畫撕了個粉碎。
剛入學時,海濤也曾被班主任,年級組長老師短暫“寵幸”過;原因很直白,他的父親是一名海軍軍官,比大多數同學的普通工人家庭“顯赫”多了。
和同學相比,海濤年齡最小,懂得事情卻最多。
開學不久,課堂上回答老師的問題,總是傾著全身,高舉手,脫口而出。
他至今不明白偏偏是這一舉動,得罪了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同學李應傑。成了他這麼多年的夢魘。
李應傑不僅身高高過其他同學一頭,還有一副結實的身板;家中四個兄弟按英,雄,豪,傑排序,他是最小的那個。依仗三個哥哥的勢力,加上體格優勢,天然成了這個班級無人敢惹的老大。
海濤苦日子是從一堂課中開始的。
那天,老師提問:誰知道讓我們倍感驕傲的“兩彈”是哪“兩彈”?分別叫什麼名字?舉手的除了海濤,另一個就是李應傑。老師點了李應傑的名字,讓他來回答。
“是雞蛋和鴨蛋。”李應傑家和許多當下的家庭一樣,副食品要憑票證供應;城市裏每家每戶也會利用房前屋後的空場,搭個簡易雞窩,鴨棚,少的養上兩三隻雞鴨,多的七八隻。自養自產這些雞鴨蛋,用來改善家庭的營養需求。所以這“兩蛋”對李應傑來講印象最深刻,很正常。
“不對,”未等老師點評,**濤便站了起來“是***和**。”老師微笑首肯的同時,海濤餘光也發現了李應傑那雙盯著自己,從沒見過的羞怒眼神。
放學時,海濤早把這件事忘到了腦後,就在離家還有幾步遠的路口,李應傑和幾個男同學便將他團團圍在中間。李應傑先是用肩膀把他撞了一趔趄,接著揪著衣領撇著嘴問:“幹嘛撞我?”
“我哪撞你了?剛才是你撞得我。”海濤從小沒打過架,哪知道這是找茬兒的“起手式”。
“是不是他撞得我?”李應傑環視一圈圍在身邊的男同學,仰著脖咬著牙槽問。
“是他撞得你”“就是他”附和,起哄聲頓時四起。
海濤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意識到了不妙,隻想趕緊閃開這越來越縮小的包圍圈。但一切都遲了,李應傑的拳頭直接揮向了他右眼框上。
這個班級老大,沒少見識三個哥哥與人拳腳相加的場麵;也時常得到哥哥們的點撥,所以他雨點似的拳頭招招打向海濤的麵門。
“叫你狂!叫你狂!”海濤本能的雙手顧護著腦袋,但雙眼瞬間已被打的烏青,腫成了兩條縫;李應傑邊打邊喊叫的聲音,在他耳邊變得越來越模糊。
好在放學走在後麵的班長方芳,恰好路過。她用尖厲的聲音連喊幾聲,才嗬斥住了這場一邊倒的“戰鬥”。聽到方芳說要“告老師去”,李應傑和一幫隨從才收手離去。
方芳把海濤攙扶到了家門口。父親常年駐紮部隊,母親在銀行工作,早出晚歸;比他小三歲的弟弟還在幼兒園,家裏的門鎖鑰匙就掛在海濤的脖子上。他試了幾回,兩眼模糊不清,小手也在不停地顫抖,鑰匙總是插不到鎖孔裏去。
還是方芳幫他打開了鎖,臨走還不忘囑咐了一句:“你拿毛巾用涼水敷一下眼睛,好得快。”
平常海濤到了晚上,都要趴在窗戶上盼著媽媽下班回家。今天自打方芳送他回到家裏,除了打開水龍頭把濕毛巾蒙在頭上,就一下子栽在床上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海濤隱約聽見媽媽一聲聲輕喚,他才努力地想睜開依然腫脹的雙眼。
屋內的燈光分外刺眼,他不想讓媽媽看到自己變了形的麵孔,下意識地用雙手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臉。
“這是怎麼了,兒子”母親輕輕拉開他一直遮擋著臉的小手,才看清了這張青一塊,紫一塊變得扭曲的臉蛋。人生第一次挨打,又被打的這樣重;海濤並沒哭,不是他有多堅強,而是感覺像做了一場夢,蒙蒙的感覺。
他那付呆滯,木然的神態,更使母親心疼焦急。海濤感覺到母親的淚珠滴落在自己的臉頰上。他坐了起來,說:“媽媽,我餓了”
“好,媽媽給你做好吃的。但你要告訴媽媽,這是誰給你打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