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同學,李應傑”
母親一把拽起了海濤,不由分說領著他走出了家門。從來都溫柔的母親,像一頭發了瘋的母獅子。她牽著兒子的手,腳下的步頻很快,海濤幾乎是一溜小跑才能跟得上。
海濤現在的家,還有所處的周邊環境,對母子倆來講都還是新鮮,陌生的。
學齡前,海濤一直長托在父親服役的海軍基地幼兒園;在這個離市區四十公裏的軍港區,市區工作的母親隻有在周末,才能從市內乘車過來一家團聚。
那些年,分配給父親的和部隊營房相連的小白樓裏,才是海濤從小熟悉的家。
在幼兒園裏,小朋友都是和他一樣的“兵孩”。除了偶爾周末父母比其他家長接自己回家遲了,再找不出其它的讓海濤不快的事了。
他印象裏最厲害的“皮肉之苦”就是爸爸的戰友逗他玩,“刮鼻子”“彈腦門兒”。
母親因為工作原因,一直沒有隨軍去軍港區。爭取了多年,恰巧在海濤上學的年齡,銀行分配給了這裏一大一小兩間房。現在是家中四人,分居在兩地。
海濤隻知道李應傑家住在“大紅樓”,那是機床廠職工宿舍區。模樣相同的紅磚三層俄式建築,圍成了一個口字型。中間偌大的空場,被一樓住戶瓜分成小倉庫,菜地,雞舍。
母子倆從東口進去後,海濤就停住了腳步,他也不清楚李應傑家具體住在哪棟樓,哪個單元。
空場上影影綽綽中,倒聚著不少瘋跑瘋鬧的孩子,母親走到一群孩子中間,沒費周折,便問出了李迎傑家的具體門洞,樓層。
母子倆摸索著走進黑漆漆的單元門,一股濃烈的煤油氣味熏得人睜不開眼;一條望不到盡頭的走廊,不少主婦就在這走廊一側,支上煤油爐做著晚飯。走廊裏沒有燈,家家戶戶敞著門,借著屋裏的那點光亮。
李應傑家在走廊盡頭,門是虛掩著的。海濤母親輕敲了了幾下門,一個女人的聲音就從屋裏“橫”著出來“討厭,敲什麼門,趕緊進來”
海濤母親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房門領著兒子進到了屋裏。
這是隻有十幾平米的房間,房門一側一張大鐵床,床邊用磚頭支起的木板,增加了床的寬度。屋內彌漫著嗆人的旱煙,酒精混合的味道。窗邊的方桌圍攏著一家人正在吃晚飯。
顯然,除了李應傑認出了海濤外,李家人都一下子愣住了,他們不知道登門的客人是誰。
還是海濤母親先開了口:“抱歉,打擾你們吃飯了。”
“大哥,大嫂”海濤母親把兒子朝李應傑父母麵前推了一把“這是我兒子,和你們家小不點兒是同學,不知道他是不是淘氣了,讓小哥哥打成了這樣?”
未等海濤母親的話音落地,正端著酒盅,一隻腳搭在凳子上的李應傑父親,直接將手中的酒盅砸向小兒子。李應傑的反應極快,低頭閃躲了過去。
可他的父親並未罷手,一腳踢開眼前的飯桌;順手揪住李應傑的衣領,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暴打。
海濤被這未曾見識過的一幕,嚇得捂著自己的腦袋,趕緊倒退幾步退到了房門口。
此時李應傑的三個哥哥跟沒事兒人似的,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抄著手都在冷眼旁觀;李應傑母親則在一旁大呼小叫“天天闖禍打死算了,不省心的東西”。
海濤母親也始料未及。她愣怔了片刻,搶前一步環抱住了李應傑,對著他父親說:“不能這樣打孩子,會打壞的。”李應傑父親這才把高揚的手收住,但臉上凸起的青筋和瞪圓的怒目,看起來依然很恐怖。
混亂蔓延到了門外,仨仨倆倆的左鄰右舍匆匆跑向李家門口“老李家孩子又惹禍了”“不知是老幾?”聚過來的大人們在竊竊私語,幾個半大小子朝屋裏探著頭,好奇的想看個究竟。
海濤母親俯下身對李應傑輕聲細語說道:“同學間互相幫助,海濤有錯你提出來,他若不聽你告訴阿姨好嗎?”李應傑不知聽沒聽進去,隻是氣哼哼地怒視著不知所措,門邊呆立的海濤。
不知是李應傑哪個哥哥,一腳踢開房門,對著看熱鬧的鄰居大聲嗬斥“看什麼看,快滾!”
海濤母親意識到此情此景,按來時原意與李家家長的溝通已經不可能了。她一邊摸著李應傑的腦袋,安慰他;一邊勸說起那個暴躁的父親,千萬別再使用武力過分教訓孩子了。
匆匆告辭後,海濤母子倆倒像是犯錯的一方,回到家裏心情一晚上都難以平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