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潮被推得撞在了椅背後的攝影機上,無意之中,攝影機的紅燈一閃。
眾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專業的攝影裝備開始了錄像。
而得益於薑導手裏的高端通訊設備,江海潮被綁票的影像被實時傳送到了監控器上。
《關於全劇組圍觀我被綁架這件事兒》
“已經聯係這邊的大使館和當地的警方。”劇務助理滿頭大汗,拿著電話的手也止不住地顫抖著。
薑導顯然也慌了神,一遍又一遍地問:“怎麼樣人找到了嗎?”
回應他的是眾人死一般的寂靜。
忽地,酒店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響起一陣微弱、卻又不容忽視的鈴聲。
是江海潮落在酒店的電話。
劇務助理以為是江海潮經紀人打過來的,一接起電話就著急忙慌地將江海潮被綁架的事兒抖落了出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鍾,隨後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
“他人現在在哪。”
劇務助理一愣,“你是誰?”
男人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劇務助理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人群就就有人驚呼一聲——“攝影機還開著!”
眾人圍成一圈,盯著薑導監控器上偏暗的畫麵。
鏡頭裏隻有江海潮的一個背影,雖然被劫持了,可江海潮卻意外冷靜。
綁匪們催促著江海潮打電話,他拿著手機按了一串數字,隨後又猶豫著刪除。
江海潮:“嘖,霍焰電話號碼是多少來著”
鏡頭外,劇務助理和副導麵麵相覷。
“霍焰跟江海潮不是離婚了麼?”
“他倆這是什麼關係?”
薑導沒心思想別的,當機立斷叫人去查鏡頭裏出現的街景所在的位置。
很快,警方和大使館都得到了江海潮所在地的確切位置。
在警方商討救人方案的關頭,一架私人飛機緩緩降落在了東非的土地上。
“霍總,那邊已經得到了江海潮具體的位置信息,警方也在商討救人的方案。”
男人眉目陰沉,始終沒有說話。
手底下的人不斷彙報著綁匪們車子的移動方向——最後發現車子停靠在了貧民窟的一個廢棄工廠裏。
這無疑讓救援更加艱難。貧民窟裏人多眼雜不說,裏麵除了平民還有無數劫匪的眼線、大大小小的幫派。
可謂是魚龍混雜。
“霍總——”手底下的人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霍焰身後站了一幫人,這幫人儼然不是公司裏任何被人熟識的角色。
他們甚至不是霍焰身邊令人膽寒的“保鏢”。
“動手。”男人點了支煙,久違的尼古丁稍稍舒緩了他的神經。
一行人沒有多話,他們訓練有素,分頭行動。
—
江海潮是被一陣打鬥聲驚醒的——是的,他被拷在牆角的情況下依舊小憩了一會兒。
耳邊是男人們激烈的怒吼。江海潮猜測無非這群人分贓不勻,打了起來。
江海潮掙紮著往前挪了挪,果然看見幾個人揮舞著拳頭打得正熱鬧。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幸運的是,江海潮手腕被銬在了牆角的水管上,而水管上布滿了鐵鏽。他用力將手銬敲在水管上,水管立刻斷成兩截。
雖然雙手仍被手銬束縛,但好在江海潮行動不再受阻,他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朝廠房門口挪動。
經過那個價值不菲的攝影機時,江海潮耳邊忽然幻聽似的,出現了薑導的聲音。
“小江,別輕舉妄動。”
江海潮愣了愣,隨即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個黑漆漆的攝像頭。
不會吧。
江海潮深吸一口氣——被綁票還被全程直播?!
這是什麼魔幻現實主義的人生?!
薑導的聲音壓得很低,“警察已經在路上,你再等一會兒——”
這時,綁匪們打鬥的聲音忽然停止。
江海潮聽見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完了,被發現了。
江海潮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頭的時間。
江海潮望了一眼攝像頭,咬咬牙。
搏一把吧。
而後,鏡頭裏隻剩下江海潮飛奔逃命的背影,還有此起彼伏的槍、聲。
監控前的眾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劇務助理已經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其他人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中。
陷入沉默的,還有另一頭的霍焰。
得益於身邊的計算機天才,他手上已經掌握了那台攝像機收錄的所有畫麵。
包括江海潮被綁上車、被一群亡命之徒勒索,最後在混亂中失蹤。
男人靠在車邊,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看完了江海潮被綁架的全過程。
男人身後的一行人都不敢出聲,一時間氣氛壓抑得可怕。
過了片刻,男人狠狠撚滅了指尖的煙,接著關閉了視屏,打開了車門。
“霍總。”——手下還等著霍焰給新的指示。
霍焰:“接著去找。”
手下:“那還是老規矩,讓小a他們三個跟著您?”
“不用。”男人踩下油門,“全部出去找人。”
一行人目送著霍焰的車子離開,隨後立刻展開了行動。
霍焰很快到達了貧民區附近,他隨手套上一頂鴨舌帽,下了車。
男人壓低了帽簷,一身黑衣,一路穿行在昏暗髒亂的巷子裏,從無數嘈雜的聲音中分辨著、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聲音。
一個小時過去,他仍沒有聽見任何屬於江海潮的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著,霍焰僅存理智線拉扯得愈來愈緊。
他看著一張張陌生的麵孔從眼前走過,一雙又一雙眼睛晃過。
而那雙絕頂漂亮的眼眸始終藏匿在人海之中,仿佛永遠不會再出現。
江海潮,你到底在哪霍焰對上了一雙深邃凶悍的眼眸——他認出來,那是綁架江海潮的人之一。
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等著那行人拐入了一條昏暗的小巷。
霍焰拉上了外套的拉鏈,影子般跟在了那行人身後,一步一步踏進了那條小巷。
“艸”江海潮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是地鼠窩兒麼?”
怎麼巷子一條接一條,跑起來沒完沒了?
江海潮光顧著研究七拐八繞的巷子,連自己什麼時候甩掉了那幫人都不知道。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覺自己雖然暫時脫離了險境,但
他迷路了。
江海潮有些茫然地穿行在小巷子中。他能感受到從四麵八方投過來的視線——小孩兒、老人、婦女他們好奇又疑惑地盯著忽然闖入的外來客。
“媽媽,那個男人好漂亮。”——小男孩扯著母親的袖子,用江海潮聽不懂的話小聲跟母親嘀咕。
“不要亂說話,不然他會被發現的。”母親摸了摸小孩兒的頭,說,“他現在很危險。”
常住在這兒的人對於那幫綁匪的行事再熟悉不過,他們都知道,江海潮是從那幫人手裏逃出來的。
但是眾人都默契地選擇了幫助江海潮隱藏行蹤。
江海潮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還是憑借著人與人之間的眼神交流感受到了他們的善意。
小男孩望著江海潮,江海潮也望著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眨眨眼對江海潮露出一個笑,江海潮也笑了笑。
忽然,小男孩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小男孩的母親用江海潮聽不懂的話語吼了幾句。
江海潮猜到,是那幫人追上來了。
小男孩的母親指了條路,示意江海潮趕緊跑,隨後就抱著自己的孩子躲進了屋子裏。
巷子裏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藏了起來,巷口隻有雜亂的腳步聲。
江海潮慌不擇路地拐過了一條又一條小巷。
可後麵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接著,他聽見了令人膽寒的槍聲,還有女人的哭喊和小孩兒的尖叫。
江海潮忽地停下了腳步。
他已經被發現了,而那些無辜的人會因為他而喪命。
江海潮揉了揉發軟的膝蓋,歎了口氣。
他沒有多想——或者說,是下意識不想再多想。
江海潮循著原路走了回去。
“嘿。”江海潮高喊了一句,綁匪停止了對女人的毆打。
江海潮:“混蛋,老子就在這兒。”
綁匪舉著槍示意江海潮抱頭蹲下,江海潮照做了。
因為江海潮的逃跑,一行人怒火中燒,他大罵著朝江海潮走去,抬起腳——
就在此時,一聲悶響。
江海潮已經做好了挨一頓毒打的準備,可預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
接著,江海潮聽見了綁匪歇斯底裏的哀嚎。
槍聲和打鬥聲震耳欲聾,江海潮緊緊地捂住了耳朵。
忽地,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江海潮。”
男人的聲音被槍聲掩蓋,模糊得如同幻覺。
可江海潮還是慢慢地抬起頭,荒謬的猜想劃過腦海。
可霍焰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總是能將荒謬變為讓人安心的現實。
江海潮從一片血色中,看見了那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他甚至沒有看清對方的臉,卻莫名從血腥味中聞見了男人熟悉的氣息。
那是江海潮每天清晨從男人懷裏醒來都能聞到的味道。
冷調的、讓人安心的沉香。
霍焰踩過一個個扭曲的身體,一步一步朝江海潮走去。
男人平複了氣息,穩穩地站定在江海潮眼前,俯身將人從地上抱起。
耳邊響起男人低沉的、讓人安心的聲音,“沒事了。”
江海潮這才後知後覺,他被救了。
他撿回了一條命。
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痕像是才反應過來,爭先恐後地疼起來。
江海潮緊緊地抱著霍焰,他靠在男人的肩頭,低聲說:“霍焰,我好疼啊。”
男人親了親江海潮冷汗淋漓的臉頰,側身擋住了身後的硝煙。
霍焰輕聲哄他,“別怕。”
—
江海潮一直昏睡到第二日的下午。他在強烈的饑餓感中醒了過來。
“醒了。”一雙溫暖的手附在了江海潮額上,男人輕聲說,“還有點兒低燒。”
江海潮望著男人發了會兒呆,他想,死裏逃生後第一反應就是要吃飯會不會顯得太過沒心沒肺?
霍焰卻一眼看穿了江海潮那點兒小心思,“我熬了點兒湯。”
江海潮利索地爬了起來。
淮山烏雞大骨頭湯,鮮甜濃白的湯麵上,還綴著幾顆紅紅的枸杞。
“你把家裏的廚子帶過來了?”江海潮喝著湯,感慨,“還是家裏的味道好。”
霍焰沒有解釋這是自己跟著家裏的大廚學了好幾個月的成果。
當然,他也不會說,他會吃一個廚子的醋。
霍焰盯著江海潮看了一會兒,見他將湯都喝了,才起身收拾碗筷。
江海潮卻忽然伸手,握住了霍焰的手腕。
“別忙了。”江海潮拍拍床邊,“過來抱抱。”
霍焰依言坐在了江海潮床邊,正想抬手抱江海潮,卻反被江海潮一把抱在了懷裏。
江海潮身形高挑,骨架卻比霍焰小。他張開雙手抱霍焰的時候,總像是一個頑皮的小孩兒抱著自己心愛的玩具娃娃。
“霍焰,你好重哦。”江海潮還有心思開著玩笑,“明明咱們都差不多高啊。”
男人沒有出聲。
也沒有抬手抱江海潮。
江海潮頓了頓,才開口:“擔心了吧?沒事兒沒事兒,不都過去了麼?我這不是齊胳膊齊腿地,好好的麼?”
“江海潮。”霍焰忽然出聲。
霍焰的聲音罕見地冷了下來,“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經曆了什麼麼?”
霍焰:“我給你的通信設備,為什麼丟在酒店?”
“我的電話號碼,你到底什麼時候能記住?”
江海潮猝不及防,對上霍焰的眼眸。
他抿了抿唇,一向能言善辯的人,一時間竟一句話都接不上。
霍焰看著他,一字一句,“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真的會喪命?”
“還是說,你根本不在意。”
江海潮是沒有線的風箏,隨風飄蕩慣了。
說不怕死是假的,可江海潮卻像是天生比一般人少了許多牽掛。
在他回頭朝那對被威脅的母子走去的時候,是出於同情。
也是因為,江海潮無所顧忌。
“你就沒有在意的人麼?”霍焰一句一句問他,“江海潮,你到底有沒有心?”
而霍焰一聲聲的叩問,如同一小簇火焰墜入海中,無聲無息地淹沒在江海潮的海浪中。
但,江海潮還是被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