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了陸熙來,趙亦書才獨自回到書房,他已有些困頓,本想看幾本文獻便回內殿睡下,卻不想剛坐下不久,皇後便遣禦膳房做了碗甜羹送來。
抬眼看了看來送甜羹的皇後貼身侍女,趙亦書放下書卷,伸了伸有些僵直的腿腳,得到默認,那聰明的侍女立刻將甜羹端了上去。
“皇後娘娘說皇上您夜以繼日,要補補身子。這是娘娘命禦膳房為皇上做的。”
執起調羹撥涼那冒著熱氣的甜羹,耳邊是比甜羹更甜的關懷話語,趙亦書卻隻覺得有些膩。
耳邊早已充斥著歌功頌德,能不膩嗎。
他曾以為這世上真正待他好的人隻有一個,但那一個人的關懷最後也被證明或許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趙亦書現在完全沒有理由相信任何人了。
但“膩”字趙亦書從不會寫在臉上,他隻是垂下眼簾微笑道:“皇後有心了。”
皇帝年已十八,初現陽剛之氣的那副容顏落入任何一個少女眼中都是致命的誘惑,侍女紅了臉,接著道:“皇後娘娘還說,皇上憂國憂民,卻也要多加休養才行。”
“……”言下之意十分明顯,趙亦書笑笑,順著宮女的意思答道,“皇後說得是,朕明日會去皇後那裏休息。”
那宮女沒想到這年輕又英俊的皇帝是如此好說話,臉兒更熱起來,急急忙忙低了頭:“奴婢告退了。”
少女匆匆離去之後,書房裏再度剩下了他一人,趙亦書慢斯條理的用調羹撥涼,那碗甜羹色澤溫潤,珍寶齊全,卻吊不起趙亦書的胃口。
撥了一會,他便放下了調羹,喚了劉公公進來。
“去偏殿看看先生睡下沒有,倘若還醒著,便叫他用了這碗甜羹。”
趙亦書不喜歡浪費,他雖不喜甜,卻有人喜歡,陸熙來這人對一切好吃的東西,興趣都是大大的。
“是。”劉公公應了一聲,便端走了書案上的那碗甜羹,輕聲碎步的出了書房。
看著劉公公退出書房,趙亦書想象著那人吃東西時那副無憂無慮的表情,不由泛起了一絲笑意。
鬆了口氣,他再次執起放在一旁的書卷,但注定他今晚是看不成書了,這一回,他連一眼都沒有能看上,便聽得外頭“啪”的一聲破碎聲。
似乎是方才那碗甜羹摔在地上了,趙亦書正擰起眉頭,便見到門猛地推開,劉公公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皇上!不好了!剛剛偏殿來人說有人闖進偏殿,林大人他……”
安排了影衛,從不讓他走出寢殿一步,趙亦書以為自己的守備做的天衣無縫,可原來江湖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安分著三四個月,隻是蓄勢待發。
趙亦書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狀態衝進偏殿的,他隻知道見到方才還好好的人滿身血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時候,自己心就像讓鋸子鋸開了一般,劇痛難忍。
禦醫與他隻是前後腳到,趙亦書忍著心痛退了出來,不耽擱禦醫診斷。在偏殿伺候陸熙來的兩個小太監見到皇帝出來嚇得魂不守舍,顫顫的站在一旁,隻怕被遷怒,但皇帝隻是找了個座位坐下,扶著額頭揉了揉,冷靜下來後才開始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走後不久,哈欠連連的陸熙來就睡下了,兩個小太監見狀便悄悄退了出來關上了門,靜了一會,便突然聽見裏頭有聲響。兩個小太監起初還沒留意,直到突然聽見一聲來人,才意識到出了事情衝了進去。
侍衛和影衛幾乎也是同時衝了進去,但裏麵竟有四個蒙麵刺客,混戰中一個刺客拉著陸熙來便往外帶,陸熙來哪肯跟他走,一邊喊救命一邊摟著偏殿門口那根立柱死也不撒手。
黑衣人由此便痛下殺手,三掌直擊陸熙來的背脊。
聽到此處,趙亦書隻覺得被溺在水中一般,鼻子發酸,肺裏像嗆了水一樣無法呼吸。發紅的眼眶來不及合上,視線來不及回避,便直直的順著小太監的手指方向見到了那根立柱。上頭那灘刺眼的鮮紅,那曾經流淌在他先生身體中的血液,此刻順著立柱隨著重力向下流淌,一滴又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