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來他不是很常聽陸熙來說起自己的事,但有一件事,他卻是知道的。陸熙來的一身功夫,正是被這群人廢掉的。他被這些人抓去後受過怎樣的苦,遭過怎樣的罪,才使得這個怕痛怕死的人,即便被人連擊三掌,也不肯撒手跟他們走。
“皇上。”
“……”從沉痛中恢複了意識,趙亦書聞聲抬起頭,看了看站在麵前的季禦醫,“先生怎樣。”
季禦醫最後看了看自己身後站著的幾位同僚,可惜此時每人臉上皆是一臉無可奈何,深吸一口氣,做好了被遷怒的準備,季禦醫一揖答道:“……林大人他……傷及肝膽,經脈盡斷,臣等……已無回天之力。”
“……”
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趙亦書下意識的倒吸了口氣,好久才吐出一句:“什麼?”
季禦醫一行人立刻跪了下來,季禦醫閉了眼,顫顫道:“臣等知罪。”
“……”
趙亦書扶著茶幾站了起來,掃視著跪在身前額頭貼地的禦醫,個個臉上的喪氣表情讓他知道這不是一個膽大包天的玩笑。想通了這一點卻不願承認,他不由自主的紅起了眼眶,有些跌撞的後退了兩步。
小太監見狀急忙去攙扶,但卻被皇帝一把推開,皇帝扶著門框跑進了偏殿的臥房。
季禦醫本想追去,卻隻聽見裏邊一聲低吼。
“滾!”
隨著宮女太監全部退了出來,再沒一個人敢追趕進去。
毫無聲息的走到床頭,趙亦書看那失去意識的人偏著頭閉著眼氣若遊絲的模樣,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立無援。
他從記事起就被年長的皇子們欺負,就連趨炎附勢的宮女太監也沒有給過他好臉色,他從母妃過世後便開始一個人承受命運的不公,但卻從未感到過,此刻的絕望。
趙亦書在床沿坐下,伸進被褥裏的手找到了陸熙來的手掌,用力的握了住。
放手,他做不到。但他又有什麼辦法留住這個人呢?
趙亦書永遠忘不了在國舅府的那一日。
在東宮侍衛們的視線全落在趙亦胤身上的時候,趙亦書卻在看著那個躲在雕花圓窗後頭的書生躲在綠蔭中的樣子,被風微微吹起的發帶,還有臉上那一抹不知天高地厚的笑。看他那張圓圓的臉,彎彎的眼角和眉梢,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彈指間,數十顆石子便方向各異的飛來,引得一群東宮侍衛又是一陣混亂園內一片狼藉,可一被人發覺,就又立刻拄著拐杖狼狽的逃跑了。
偶爾膽大包天偶爾畏首畏尾,偶爾尖牙利嘴偶爾又討喜諂媚,貪吃貪睡貪玩,怕死怕痛怕癢,這樣一個家夥,總讓趙亦書忍不住發笑。有時麵對著文武百官,隻是難得走了一回神想到了他的模樣,趙亦書也會忍不住彎起嘴角。
曾幾何時趙亦書也曾滿身傷痕的躺在寢殿,那個書生臉上的痛惜趙亦書至今也忘不了。那書生興衝衝的搬來一把凳子,樂嗬嗬的坐在一旁,說“有空有空”,就像同自己說話是多麼得來不易的事一般。
回憶總是連綿不斷,已想到此處,就不可避免的要回想起那個書生的右手搭在他前胸的觸感,趙亦書便再一次輕易的紅了眼眶。
吐納或許隻是最基礎的內功,但卻是趙亦書邁向武學的第一步。如果不是這第一步,趙亦書怎會知道世上還有這樣一樣東西,與他是如此契合。
……
突然之間,趙亦書臉上的神情微微變了,他的動作突然頓了一頓。
“先生……”
不知過去多久,他終於回了神,垂下眼簾,低頭對著陸熙來的唇吻了下去。
“小九會用這一輩子……守護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