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人與海,冬眠蘇醒(1 / 3)

神聖帝國的王宮引領了這個國度數十年無數個經久不衰的風潮,但宮廷本身並不奢華,論花園規模,遠比不上守夜者的中樞,恍如天堂的天使花園那般氣勢宏大美輪美奐,論教堂數目和高度,不說教務院幾座大型修道院,就連一些郡省神學院和帝都貴族設在郊區的私人莊園都無法比肩,王宮裏唯一拿得出手的興許就是那座貓頭鷹噴泉,每次雨後都可以浮現一道絢爛彩虹,是帝國王宮唯一能夠與其地位比配的壯麗風景,朱庇特大帝的最小女兒,雷爾夫公主從小就喜歡在這裏玩耍,小時候是在父親的懷抱仰著小腦袋,等到可以獨自走路,就習慣在枯燥繁瑣的禮儀課中途偷溜出課堂,不管有沒有彩虹,都可以呆上一整個下午,直到勤於政務的皇帝陛下不得不親自前來牽起女兒的小手。今天,大雨過後,雷爾夫公主就坐在長椅上,嬌嫩屁股下墊著一本被某位禮儀官夫人叮囑需要細心嗬護的《蘇美爾守則》,隻不過身邊還坐著一位在小公主心中與父親一樣可愛的親人,哥倫王子,讓公主感到傷感的是哥哥從遠方戰場回家後,總是喜歡皺眉頭了,不管她如何努力伸手去撫平他皺起的眉頭,不管她講了多少個能讓自己在床上捧肚子打滾半天的笑話,過不了多久,哥哥還是會繼續皺眉,這讓無憂無慮也希望身邊所有人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感到很無奈呀,這就是長大嗎?長大就需要不開心嗎?那長大也太可怕啦。她第一次覺得應該要少偷吃一些零食。對現在的雷爾夫公主來說,長大是一樣比卡妙那個親自騎馬殺人的女皇,比最喜歡擄走公主的巨龍還要可怕的東西。

哥倫王子在整理一份親自撰寫的手稿,書名暫定為《朱庇特城以及鄰近郡省死亡表》,副標題是《自然和政治的孿生關係》,從南部歸來,他就開始研究帝都和幾個郡省的出生率和死亡率,但是他還在猶豫是否將這份不務正業的《死亡表》遞交給父親。他和妹妹的共同哥哥,叔本華,即帝國的皇太子,前段時間上交了一份有關帝國貴族權力遷徙的精彩論文,父親和首相都給了很高評價,對此哥倫是很高興的,他從小就崇拜這個被帝國評價為最像皇帝陛下的哥哥,當然希望這個保護了他無數次的哥哥能夠在政治上有所建樹,皇太子叔本華公認是皇位的最佳繼承人,被稱讚為勇敢的騎士,睿智的思想家,在保守和激進中找到了黃金平衡點,哥倫王子比誰都堅信哥哥將來能夠帶給帝國更大的驕人成績,而且,這個哥哥是真的很疼愛自己和妹妹雷爾夫,在上演過無數場血腥悲劇的宮廷舞台劇上,在神聖帝國這裏,簡直太讓旁觀者感到乏味單調了,但這就是站在舞台邊緣看著舞台中央父親和哥哥的哥倫王子最幸福的事情,一想到這個,剛剛授勳成為一名正式騎士的哥倫露出一個笑臉,一直在偷偷觀察哥哥表情的小公主立即跟著一起心情愉悅起來,哥倫王子轉頭看著托腮幫的妹妹,將書稿放在膝蓋上,伸手拍了拍小公主的紅撲撲臉蛋,寵溺道:“雷爾夫,講授機械原理的易羅科老師可被你氣壞了,小心我們的皇帝陛下罰你抄寫三遍《啟示錄》序章,到時候可不許找我幫忙。”

小公主做了個鬼臉,耍賴道:“你不幫我抄寫序章,我就晚上去你房間讓你一口氣講十個童話故事!”

哥倫一陣頭痛,再多的故事,也有講完的一天,他現在已經悲劇到需要自己去杜撰蹩腳的童話了,十個?這比寫一本純學術的《死亡表》還來得費神。

就當哥倫被威脅成功的當下,一個有資格穿過森嚴戒備來到宮廷腹地的家夥,各自拍了一下哥倫王子和小公主的腦袋,雷爾夫不用抬頭,就知道是叔本華了,翻了個白眼,沒有出聲。很奇怪,她從小就不怎麼親近這個皇太子,哪怕他是自己的親哥哥,大概是年幼孩子對於騎士身上的血腥最敏感,存在與生俱來的生疏感。哥倫王子抬頭笑了笑,沒有親熱打招呼,但對於有些孤僻的哥倫來說,已經一點都不敷衍,叔本華對這個弟弟的脾氣和臉薄再熟悉不過,將夾在腋下的一本論文集丟給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道:“是樞機主教莫泊桑的新作,隻有兩份,一份交給了梵特蘭蒂岡信理部,一份送到了父親書桌,父親剛剛讓我交給你借閱,來的路上翻了翻,很無聊,除了對《教誨》的解釋,還有四百多個對神學和哲學問題的推理檢查過程,哪怕出版,也賣不出幾本。”

哥倫王子微笑道:“對於延緩了你去對好朋友拿破侖的迎接,深感歉意。”

叔本華王子哈哈大笑,摟過弟弟的脖子,實在是纖細,確實,一些名媛小姐都無法媲美這個弟弟的容顏和身材,太弱小了,所以哪怕小哥倫已經是一名騎士,已經參加過戰爭,叔本華還是習慣將他當做一個羽翼未豐的雛鳥,需要自己的周密保護,半抱著弟弟,叔本華壓低聲音道:“哥倫,你真的沒打算接近阿佛洛狄?拿破侖雖然是我的好朋友,但你可是我的親弟弟,我當然希望你能贏取帝國年輕月亮女神的青睞,你要能夠成功,我答應你任何事情!”

哥倫苦笑道:“你就不要為難我了,那位北奧武符家族的小姐,連你都能拒絕,我根本就是在追求者大軍中增添一個不起眼的失敗者,何況我也不喜歡這樣的女孩,太優秀了,不適合我。”

叔本華瞪了一眼道:“沒有追求就承認失敗,一點都不像我的弟弟!”

哥倫調侃道:“那你去認君士坦丁做弟弟好了。”

叔本華愣了愣,本來已經放鬆的強壯雙臂再度摟緊這個不爭氣的弟弟,威脅道:“小子,竟然敢調侃我了,信不信我馬上去把你九歲還尿床的英勇事跡泄露給別人?”

哥倫漲紅了臉道:“反正到時候帝都也隻是說叔本華的弟弟如何滑稽,我可不在乎,你的名譽受損肯定比我更多。”

帝國皇太子氣笑了,最後隻是親昵捏了一下弟弟的鼻子,歎息著鬆開哥倫,重新端正坐好,如果說哥倫王子的坐姿標簽是恬靜,是充滿思考氛圍的文人,那麼叔本華王子則透著一股鮮明的軍人色彩,毅力而堅韌,在帝國,除了龐培那個越長大越墮落的花花公子更早比皇太子上戰場和殺人,再沒有哪個大家族的孩子能夠跟叔本華一樣騎馬持矛,十歲的帝國未來主人,在現任皇帝陛下的親自教導下學會了騎術和廝殺,少年時代便騎上一匹被他馴服的海澤純血戰馬,開始積攢不含水分的戰功,例如這次赤色果戈理平原大戰,如果不是光榮丘陵太悲壯太哀傷,後期戰爭狂隆美爾的表現太恐怖太吸引眼球,整個帝國注定都將被皇太子的騎士風采折服,對於這種不可抗拒的命運,叔本華倒是沒有太多憤怒,除了一直不喜歡那個胖子騎士,對於隆美爾,叔本華一直很欣賞,希望能夠納入自己的青年軍陣營,剛才與父親的談話中,他就明確表達出對隆美爾出任大軍團副指揮的支持,而皇帝陛下似乎也很讚賞這個皇太子的大局觀,以至於罕見心情奇佳地拿北奧武符小姐取笑兒子不是在所有戰場上都無往不勝。叔本華隨手拿過弟弟的《死亡表》手稿,看了幾頁就喪失興趣,這些帝國底層世界的庸碌,他一直懶得去理解,對神聖帝國皇太子來說,誰掌控了貴族,尤其是那五十個大家族,誰就掌握住了帝國的權杖,所以叔本華一直致力於對王國上層建築的搭建,目前看來,成效已經逐漸浮出水麵,再沒有人可以公開質疑他的視野狹窄。叔本華覺得有必要將弟弟從歧途拉回來,語重心長教育道:“哥倫,你別總是把眼光揮霍在這種小事上,這會局限你的世界觀。父親說過,治理王國,政治上的短視比生理上真正的瞎子更危險百倍。”

哥倫靦腆笑道:“沒關係,以後我隻要能幫你打理一個小莊園就夠了,你愛喝酒,我可以幫你培育出大陸上品質最好的葡萄園,有個好年份的話,一定能釀製出最好喝的葡萄酒。”

叔本華指了指那個正在一座雕像下偷著樂的妹妹,雕像是一位正在聚精會神撒尿的小天使,而頑皮的雷爾夫公主正在伸出手指彈著小男孩的小麻雀,叔本華一拍腦袋道:“你比我們的雷爾夫公主更讓人絕望。”

哥倫王子開懷大笑道:“有這樣的弟弟妹妹,你真辛苦。”

叔本華攤開雙手,一臉懊惱但眼神溫柔道:“還有更不幸的哥哥嗎?”

在歡快溫暖的談話結尾中,皇太子叔本華動身趕往綠帕蒂海港,那裏,帝國福音製造了最新的大福音,拿破侖大司祭馬上將滿載著榮耀返航,迎接帝國的歡呼。

雷爾夫公主看到叔本華離去,這才坐回原位,看到哥倫手中多了本書,好奇問道:“是誰的作品?是童話故事嗎?”

哥倫其實早就在父親書房仔細翻閱過此書,搖頭道:“是莫泊桑樞機主教的新作,這可是位值得尊敬的教士,不僅因為他是聖徒伊耶塔的學生,還在於這些年對帝國信仰的忠誠維護,正是他勸服了許多不信教的哲學家,他選擇了一條與聖徒阿樂翰不同的道路,摒棄了神秘主義,以理智來引導信仰上嚴密的邏輯哲學辯論,為教義進行了這個時代最成功的辯護,這本書,就是這位樞機主教的智慧結晶,而最出彩的地方還是老人對《教誨》的進一步解釋,許多被先哲凍結在古典思辨和詭論中的金子,都被他剝去了塵土,驅散了陰影,但看上去,《教誨》的解釋與老人的一貫文筆有些出入,可能,我是說可能,這部分精髓出自其他人的鵝毛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