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予安輕移幾步,雙手負於身後,黯然道:“六年前,我不在京城,那年是個多事之秋。薑家落寞,蘇家滅門,就連沈家冤獄也……”
“前塵過往,孰能安埋於心?自我爹爹入獄,我整日不得安睡,想起大魏朝綱被外戚幹涉,便痛心疾首。”
如今,來了一個很好的契機。
蘇翹死而複生,火海喪生的皇子也好端端的回來了。
趙家機關算盡,終究是算漏了一步。
“所以,沈先生的意思,是要我站在你們這邊?”
柳予安做夢都沒想到,蘇芷竟然會是蘇家後人。
他聽了自家父親的話,有了根查此女的想法,但消息還沒到手,竟然得到了一封匿名書信,上麵的內容有令他不得不深夜造反的理由。
沈竹搖頭,解釋道:“我不要求大人站在我們這邊,隻求大人看清事實真相。您身為一代權相,自當明白如今大魏朝政掩埋的禍患。趙家一隻獨大,深宮後院,朝野上下,無不根植勢力。他們的觸須,比你們二人想的更多更廣,我隻怕太子身子不好,終有一日會走在陛下前麵,到時候,儲君之位落空,社稷動蕩,朝綱不穩。”
“先生這話,說反了。如今趙家有恃無恐,是因為太子高位,倘若太子真有不測,趙家還不好見此就收麼?”
沈竹瞳孔一縮,雙手緊握起來,“不對,並非如此。大人想想,太子身子堪憂是滿朝皆知的事情,趙家斂財拉攏勢力,趙皇後謀害龍種,至陛下獨有太子繼承大業。他們真的沒想過,太子有朝一日會……如此情況下,不肯放手讓嬪妃誕下皇子,是何居心?”
柳予安微皺眉頭,回味著沈竹含沙射影的話語。
似乎,太子離世後,儲君之位就懸空了。
趙家財力雄厚,就算沒了太子也不會受影響,但那時候,陛下會推舉誰來繼承皇位?是宗室子弟,還是……
想到此處,他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假設。
“趙渠那人雖不堪大用,但我聽說他那長子,頻繁出入宮中,頗得皇後器重。”
魏武帝被丹藥控製著,趙家握著君主命脈,若太子離世,趙家獻媚讓那孩子過繼到皇帝名下,那趙家是不是就能不動聲色的改朝換代?
沈竹已經從他驚恐有餘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信息,他冷笑一聲,又道:“趙大人的野心,可不是把自己孫兒推上皇位那麼簡單,頂多讓他做個傀儡。”
“你的意思是……”
柳予安不敢細想,想到魏武帝與太子的處境,手心冒汗。
沈竹望著烏雲遮蓋的銀月,喃喃道:“趙家不可怕,最重要的是皇後與他們裏應外合,將君主蒙在鼓裏。趙家至關重要的兩個人,就是趙皇後與趙崢兩人。”
可蒼天保佑,趙崢與趙家貌合心離,這又是一個有力的籌碼。
“沈先生說這些,是要我做個局外人,看看你們兩方的較量。”
沈竹苦澀一笑,“平心而論,我說這些話,有拉攏柳大人的意思。但我也明白,你不會站在任何一邊,隻希望你站在公道那邊,看清楚趙家的狼子野心。屆時,小皇子回宮,你不要與大臣們一起反對便好。”
“倘若,真是陛下骨血,我又怎麼會反對呢?”
“好,有大人保證,我也就放心了。”
柳予安的正值名聲沈竹也是知道的,但攤上趙家這事,他不敢保證。
這麼多年來,他親眼看見趙家整垮了多少與之對著來的大官。
若不是柳老先生身子抱愧,很長一段時間不理朝中大事,也難幸免當年那場災難。
麵對權貴,有人俯首,有人忌憚,有人不屑,也有人不平。
趙家不允許後兩者出現,所以才排除異己,拉攏勢力。
“第一次見那孩子,我似乎就覺得他不是一般人,沒想到竟然會是小皇子。”
柳予安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身為人臣,他理應當輔佐君王,為江山社稷出力。卻沒想到他遊學那些年,發生了那麼大變故。
保全皇室血脈,他義不容辭,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沈竹扶正衣擺,單膝跪地,拱手道:“大人!阿瑾是皇子,皇室血脈不該流落民間,宣妃離奇被害,事關重大,請大人助力,撥開蒙蔽陛下雙眼的迷霧!”
柳予安上前一步,同是單膝跪地,“先生言重了,若事情屬實,我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不管。”
他扶起沈竹,有君子之間方懂的惺惺相惜。
今夜相聚一談,柳予安意識到,不能再冷眼旁觀。
雖不知道六年前事情的始末,但有一點他肯定,阿瑾回宮是刻不容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