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負責人起身,“如果需要請隨時叫我。”
“好的。”
負責人從外麵關上了門,會議室裏安靜得不像話。裴英智就這麼坐著端詳許諾,許諾覺得投影機的光亮有些刺眼,也刺得他渾身難受。
裴英智這才起身,慢悠悠地走到許諾的背後,雙手搭到許諾的肩膀上,又慢慢地滑到腰間,身體十分貼近,低聲問道:“我是怎麼教你的?穿得這麼邋遢來見投資人?你昨天也是這個樣子麼?”
“有什麼問題麼?”許諾繃直身體,回頭說,“還要穿成怎樣?”他費解裴英智說的邋遢是什麼,他的西裝很合身,也沒有穿錯,但是對於裴英智這樣的騷擾,許諾心中還是很反感,便錯了個身位,繞開了裴英智。
“回頭我叫人給你定做幾身,人靠衣裝,總不能光看臉。你穿這樣的廉價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跑保險的。”裴英智說,“你以為你穿得合適,但是一點也不是,好像偷穿了爸爸的西裝一樣。你還年輕,不要穿得這麼死氣沉沉。”
“你有完沒完!”許諾說道,“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正經事,就這些?”
“當然不是。”裴英智又坐回到座位上,“他剛剛問你的問題很好,我想其他投資人應該也問過類似的問題,你怎麼就是不記打?我跟你說過,一切跟錢有關係的問題一定要想得仔細通透,你可以跟你的用戶談夢想,但是跟投資人談的就是赤裸裸的錢。”
“我……”許諾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困難。”裴英智說,“但是這就是商場,我不會害你的。”
“我知道了。”許諾垂頭喪氣地說,“抱歉裴先生,耽誤你的時間了。”
“怎麼會。”裴英智笑道,“在工作的時候也能遇到你我就已經萬分開心了,這樣的時間我都嫌少,怎麼會是浪費呢?隻是現在我確實是沒工夫了,你可以回去再準備準備。”裴英智伸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晚上去你家怎麼樣?我就當加個班,聽你講完你的案子。”
“你不是說讓我回去準備麼?”
裴英智點頭道:“對啊,你還有一下午呀。”
這個下午,許諾過得仿佛火燒了屁股一樣。他不太能分得清楚裴英智所謂的來家裏聽他的案子到底有幾分私心,因為拿不準,所以許諾隻能做好自己手頭上的事兒。
晚上他就在趙澤林的驚訝中正點下班了,回了家也不想吃飯,這是之前留下來的習慣,在基地的時候有人管著多少得吃點,自己出來住了,就徹底放飛了,任性是任性,但是他心裏也知道,這是很虧損身體的。
裴英智來得有些晚,他自己在公司裏的事情沒做完,就多待了一會兒,到許諾家的時候,許諾正躺在沙發上玩遊戲呢。裴英智在門廳換了鞋子進來,看了看許諾手中的手機,問道:“玩什麼呢?”
“自己的遊戲。”許諾說,“新加了一些元素,我測一測。”裴英智坐在許諾身邊朝他招了招手,許諾就把手機遞給他,裴英智看了看,自己嚐試著玩,說道:“這界麵太醜了吧。”
“呃……這是澤林暫時弄的測試環境。”許諾說,“暫時還找不到人做設計,澤林有個朋友可以幫忙,但是需要時間。”裴英智聽他說話的重點全都是一口一個“澤林”,有些吃味,問:“澤林是誰?”
“我的同事,開發人員。”
“你們關係很好?”裴英智繼續問,“你剛開始竟然能招到人?他為什麼來你這裏?他是你的粉絲?”
許諾說:“裴先生,你的問題未免也太多了吧。”
“我想關心你的生活不可以麼?”
“可是我們在談工作。”
“現在是下班時間。”
“哦,那你滾吧。”許諾說,“除了工作,我沒什麼可跟你談的。”
“你急什麼。”裴英智一笑帶過,“好吧,我們談正事,今天問你的那三個問題,你有答案了麼?”
聽了這話,許諾有些沮喪地垂下頭,說:“還沒有……”
“我想你的工作能力很有問題。”裴英智嚴肅地說,“家裏有紙麼?”
“有的。”許諾回房間拿了個本子出來,裴英智將頁麵壓平,從口袋中取出鋼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說道:“我給你寫下來吧,以免你以後忘掉。”他畫了各種數據結構和工作流程方麵的東西,還有分析,寫了很多,仍舊條理清晰像是教科書一般。裴英智的字剛勁有力,字如其人,隻是寫到頁麵的末尾時,胳膊伸出了桌子,筆就不太用得上力了。許諾知道,裴英智的手一直都有一些後遺症,治不好的,當然裴英智似乎也不怎麼想去治。
“你在想什麼?”裴英智敲敲桌麵,“為什麼不認真聽著?想要聽我做報告分析可是很貴的,我現在一對一地給你講,你還要浪費時間?”
許諾皺了皺眉,張嘴卻沒說話。他有些窘迫,裴英智講得有道理,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現在也確實是在一筆一畫地教導自己,許諾心中對他有芥蒂,但是清楚在這件事情上,自己沒道理拿喬,一碼事歸一碼事,總不能弄亂了。於是許諾說:“我剛剛開小差了,抱歉。”
裴英智說:“你把我寫在本子上的幾點全都理解了,也就差不多夠用了,務必謹記資本家都是萬惡的,就像我一樣。”
許諾笑了笑,說:“不,你是最邪惡的,他們都比不了你。”
“哦?”裴英智挑眉,“這算是對我的誇獎麼?”他饒有興趣地繼續說,“你這段時間都接觸了哪幾家,收獲如何?不過我猜測,結果應該不怎麼樣,否則你也不會耐著性子來找我。”
“對,你說得都對。”許諾很坦誠,“要麼就是這些年紀頗大的大叔不理解我在做什麼,要麼就是覺得我在扯淡,我沒資本沒背景,怎麼看怎麼不靠譜。”
“許諾。”裴英智叫了他一聲,隔了一會兒才說,“商場很殘酷,連人情冷暖都沒有,你有這個心理準備麼?”
“其實沒有,但是再差,也差不過跟你在一起的那兩年吧……”許諾說著,自己也笑了。他談得輕鬆,隻有放下的人才能輕鬆,裴英智放不下,他心裏一緊,難過得要命,隻能灰頭土臉自作多情地說:“抱歉,我……”
“你抱歉什麼?”許諾開玩笑說,“要不我再賣給你一次,你給我五百萬好了?天使輪差不多就這些錢吧,或者更少?你開價錢吧,怎麼樣都好。”
“許諾!”裴英智緊張地握住了許諾的手,表情卻是萬分嚴肅,“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但是你真的是希望以這種方式麼?你不是這樣的……”
“你以為我是什麼樣?”許諾打斷了裴英智的話,站起來說道,“我不一直都是這樣的麼……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賣又怎麼了,過程什麼都不重要,我隻要一個結果呀!”他不知怎麼地就挖出了自己好得七七八八的傷疤,挖成了一個血窟窿,泊泊流血,自己卻不覺得疼。裴英智怎麼就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了?許諾覺得好笑。
“你這個樣子像個自怨自艾的女人。”裴英智也站了起來,“所以你想表達什麼,我會因為你的傷痛而感到痛苦萬分,然後呢?這樣很狗血是麼?”
許諾被裴英智說得一愣,萬分煩躁地走到窗戶邊,他拉開了窗戶,夜晚帶著冷味的空氣吹了進來,他才覺得清醒了一些,說道:“也許晚上真的很不適合談工作上的事兒吧,對不起裴先生,今天讓你白來了。”
裴英智走到他身後,忽然張開雙臂從後麵抱住了他,鼻尖抵在許諾的頸窩中,柔聲說道:“我能給你錢,給你資源,給你人脈,但是這些都不是你自己的,它能跟你多久?我想把我會的都教給你,你能掙多少就是多少,我希望你日後能變得強大,與我勢均力敵,甚至可以吞並我……好麼?”
“我知道。”許諾歎了口氣,回過身來麵對裴英智,低聲說,“但是這讓我覺得很難辦……我跟你的關係越來越複雜,越來越說不清楚,我是要恨你,還是要感激你呢?”
“我想你愛我。”裴英智自嘲地笑道,“但我知道這不可能。”他的手指溫柔地撫摸著許諾的頭發,捧著他的臉頰,“我可以吻你麼?”
從他們能再次說話開始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吻過許諾,他們可以做些成年人該做的,但是不會接吻。許諾不讓他親吻,他覺得這是戀人間才會做的事情,他許給裴英智一個禁錮的諾言,但是他始終不認為他們有那樣的深層次的關係。裴英智的鼻尖輕輕蹭著許諾額前的碎發,然後慢慢向下,吻過他直挺的鼻梁,就差一點點,他就能靠近他的嘴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