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大約還是少了那種初出茅廬同甘共苦最終攜手走上巔峰的感覺吧。
他看了一會兒,然後退出了直播間打開了自己的遊戲,無聊地排隊rank,打了兩把就睡覺去了。這個晚上讓他稍微回憶了一下青春故事,但是愈發不痛不癢,許諾心裏清楚,因為他離這些越來越遠了。
他又想,他不再是選手了,但是他可以去投入這個行業,遊戲做得好也可以辦比賽,他還是能回來的,隻是以另外一種姿態。總會有更好的遊戲出現,總會有更年輕更優秀的選手出現,許諾不甘心隻是一個曆史進程上的符號,他想永遠屹立在這裏。
那點惆悵的情緒突然就散了,一想到明天的內測會議,許諾就有點小興奮,這一興奮,就一宿沒睡著。
不意外地,許諾第二天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了公司,差點給趙澤林嚇了一跳。
這就是社會生活,枯燥無聊又隨時充滿著希望。
“寶貝兒,你下午有時間麼?”
章凡顏聞聲從房間裏走出來,蘇哲半躺在沙發上,一貓一狗安靜地趴在地上,看見章凡顏出來,提莫立刻就坐起來,張開嘴伸著舌頭看著他。章凡顏摸了摸狗頭,問:“什麼事兒?”
“表哥剛從海南回來,說給大家帶了禮物,這次他沒叫別人跑,說自己送過來。”蘇哲說,“家裏沒什麼東西了,你要不要跟我去逛個超市?”
“他晚上在這兒吃飯麼?”章凡顏對裴英智沒什麼好感,“感覺畫風不對啊。”
“誰知道呢,自從上次之後感覺丫就像換了個人一樣。”蘇哲說,“不知道是不是被魂穿了,這會兒也開始對家庭親情感興趣了。別說他了,你跟我出去麼?要是懶得動我就一個人去。”
“算了我跟你出去吧,一個人怪無聊的。”
“還是寶貝兒心疼我。”蘇哲笑道。
“心疼你個雞脖!”章凡顏說,“我就納悶你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還這麼不要臉。”
“可你就不是喜歡我這樣麼?”
章凡顏扶額:“你還是閉嘴吧。”他把電視打開了,然後走到蘇哲身邊坐下,靠著他問,“你考試準備得怎麼樣了留級生?”
蘇哲打完職業之後才回去繼續上的大學,他學的是建築,中間空當太多就重新讀了,讀完本科讀研究生。他對學業也不是特別上心,拖拖拉拉的,研究生還延畢。蘇哲聰明,學習又好,延畢發生在他身上簡直是天方夜譚,章凡顏經常拿這個事兒取笑他。
“要不是你那天發燒燒得媽都不認識了,我會忘記去答辯?”
“嗬嗬。”章凡顏立馬從他身邊跳開,拿著衣服往門口走,“還去不去超市了?”
“去去。”蘇哲從衣架上拿了條圍巾給章凡顏圍上,“外麵下雪呢,多穿點。”
“隻有你這個中年人才怕冷吧?”章凡顏說,“我才十八!”
一到晚上,北京的交通就擁堵得不行,蘇哲家在宇宙中心五道口,裴英智眼瞅著都看見他們家小區了,可車堵在路上愣是堵了半個小時才挪動地。等他到蘇哲家的時候,蘇哲飯都做好了。
“喲,你自個兒跟家做飯呢啊?”裴英智換了鞋,客廳裏擺了一桌叫他有點不太適應。
“對啊,自己做習慣了。”蘇哲拍了拍章凡顏說,“寶貝兒去把飯盛上。”
“哦。”
“也不嫌麻煩。”裴英智叫人伺候習慣了,即便是在表弟家吃飯,也絕對不多費一點力氣。蘇哲也知道裴英智的排場,便坐在他身邊兒,問:“喝點麼?”
“開車來的。”
“你在海南玩得怎麼樣?”蘇哲沒話找話。
“你沒去過呀?”裴英智反問,“再說,我這哪兒是去玩?”
“給我們帶了什麼好東西?”
“椰子要麼?”
蘇哲一聽這,立馬說:“那你走吧,還不如我這頓飯值錢呢。”
這會兒正巧章凡顏從裏麵出來,裴英智說:“先吃飯吧,等吃完飯再說,我這段時間來回跑,正經飯沒吃上幾頓,這會兒正好嚐嚐你的手藝。”
裴英智吃飯不怎麼愛說話,他也隻是跟許諾在一起的時候會強行找話說,否則許諾隻會低著頭看手機。現在的場合卻不同,裴英智安靜吃東西,章凡顏卻嘰嘰喳喳的,蘇哲還應和他,搞得自己仿佛是空氣一樣。
他就在這種酸腐的膩歪中吃完了晚飯。蘇哲的手藝很好,盡得姨媽的真傳,說來也是,他有家庭有時間,最主要的是,家裏還有張嘴,自然懂得好好生活。不像裴英智隻有錢,剩下的一窮二白。
這麼想就更不是滋味兒了。
晚飯過後,蘇哲隻讓章凡顏把碗筷放廚房了,裴英智並沒有要走的意思,蘇哲就看了看章凡顏。章凡顏會意了過來,就拿著狗繩出門遛狗,離開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蘇哲打開了冰箱看了看,“喝東西麼?雪碧還是……”
“白水就行了。”裴英智說,“怎麼,不歡迎我來?”
“哪兒能啊,這不還指著表哥過年給壓歲錢呢麼。”蘇哲拿了兩瓶水出來,一瓶給了裴英智,“你湊合湊合吧,我家沒別的。哎不對,我的禮物呢?”
裴英智無奈,從大衣的口袋中摸出一個盒子,坐回到沙發上,說:“你們倆的,一人一塊,盒子太大我就撂一起了。”
蘇哲打開盒子,裏麵放了一對玉石,他這種不懂行的人看了都覺得美得不行,又是裴英智的手筆,想必價格不菲。
“看來是件大事兒。”蘇哲笑了笑,把盒子放回茶幾,“讓我想想,我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似乎好像給你提供不了什麼幫助,莫非是情場失意?”他一句話就說出了重點,直直地刺了裴英智一下。
裴英智頭一歪,表情甚是嘲諷:“這麼大人了怎麼就這點眼界?”
“因為我隻能想到這麼多呀。”蘇哲說,“你沒什麼地方能夠特意找我談的,我唯一比你好點的地方就是……呃,家庭幸福,不談這個難道你就是吃飽了撐的上我家來做客的?”
“外麵太堵,我這會兒出去了也是在路上待著。”
“成吧成吧。”蘇哲無可奈何地說,“又是誰惹您老人家不痛快了?”
裴英智本是雙手交叉的,他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佩戴的戒指轉了一圈,好像是在思考,然後抬了眼睛看了看電視上的櫃子,裏麵有一對戒指,他指了指,問道:“那是什麼?”
蘇哲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說:“那個啊,是我們當年的冠軍戒指,本來沒有,是賽後官方補發的。”
“每個人都有?”
“對啊。”
裴英智走過去,隔著櫥窗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那對戒指,突然問道:“拿了世界冠軍是怎樣一種感覺?”
蘇哲想了想,說:“我不是對冠軍還有成績特別在意的人,但是知道自己勝利的那一刻,連我都覺得好像拯救了世界一樣。”
“那他呢?”裴英智指的是章凡顏。
“小煩?”提到愛人的名字,蘇哲的目光變得溫柔了許多,略帶寵溺地說,“他隻會哭,輸了哭,贏了也哭,他的職業生涯就這麼一個念想,看著他實現目標,比我自己拿MVP還要開心。”
裴英智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抵在了玻璃櫃門上,良久,他才轉過頭來,問:“如果有一個人,在你即將成功的道路上忽然攔下了你,讓你離這個目標越來越遠甚至痛不欲生,那你會怎麼做?”
蘇哲不太理解裴英智的話,說:“沒有人會這麼對我,這個構想不成立。”
裴英智頓了頓,說:“那我換一種方式問你吧。如果你不是章凡顏的助力而是他的阻礙,阻礙他的職業道路,阻礙他追逐夢想,一意孤行地讓他按照你的方式活著,傷害他囚禁他,但是你愛他,他會怎麼對你?”
“他會瘋掉,然後再殺了我。”蘇哲說,“我即使傾盡全力去幫他實現夢想也僅僅能夠讓他覺得我與別人不同,如果再妨礙他,那我還要不要好了?”他說著說著忽然停下,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問道,“你有這麼對過別人?”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兒。”
蘇哲沒聽他這句話,稍微低著頭回憶了一陣,猛地抬頭說:“許諾?”
這個名字如同咒語一樣,把裴英智釘在了原地。蘇哲從裴英智放大的瞳孔中就猜到了結果,吃驚地問:“你到底……做過什麼?”
他和裴英智從小長到大,後來上學才分開,他了解表哥的脾氣和手段,甚至有些不齒。裴英智剛剛那番描述輕描淡寫,若是他真的做過,隻怕比這可怕千百倍。蘇哲記憶中,符合的對象隻有許諾,裴英智方才仔細看他的冠軍戒指的樣子也足以說明這一點。
裴英智呼了口氣,坐回了剛才的位置,喝了口水,這才緩緩地說道:“差不多就是我剛才說的,可能忽略了一些細節描述,我曾經差點……害死了他。”
“你真的囚禁過他?”蘇哲驚道,“那是犯法的!就算你手眼通天也不帶這麼幹的啊!你是不是瘋了?”
“那又怎樣?”裴英智一臉漠然地說,“事情已經發生過了,後悔有什麼用?”
“你喜歡他?”蘇哲又問。
裴英智不耐煩地說:“你隻要說一個結果就好了,你們經曆得差不多,年紀也相仿,不如說說看?”
蘇哲扶額:“我以為正確的談戀愛撐死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沒想到你竟然從民事案件上升到刑事案件。你問我,我能有什麼答案?但凡是個腦子沒進屎的都不會原諒你好麼,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多麼……多麼令人惡心的事兒。”
“我隻是把它做出來而已。”裴英智冷笑,“我不信你沒這麼想過。”
“這是兩碼事。”蘇哲難得正經地說,“你想讓他原諒你?”
“不。”裴英智說,“我想更進一步。”
“我教你一法兒。”蘇哲象征性地招了招手,裴英智洗耳恭聽,蘇哲往前一湊,說,“你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我覺得這事兒就差不多了。”
裴英智一“嘖”,說:“你能不能說點有用的?”
“你這個事兒根本無解啊。”蘇哲攤手,“除非他失憶或者被魂穿了,要不然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要說對方是個小綿羊好欺負的也就算了,你搞什麼不好,搞個這樣的。”
裴英智聽著蘇哲的話裏話外有點嫌棄許諾的意思,不悅道:“他怎麼了?怎麼就‘搞個這樣的’了?”
“他很好啊。”蘇哲說,“煉獄模式隻有你這種高玩駕馭得了,可以的兄弟。”
他們沒聊幾句,就聽見樓道裏一陣狗叫,章凡顏回來了,打開家門就灌進來一陣冷風,他看裴英智還沒走,說道:“外麵下雪了,太冷了,我就先回來了。”
蘇哲看章凡顏凍得通紅的臉頰有些心疼,對裴英智說:“哥,你的事兒你還是自己好好想想吧,外麵天兒不好,雪下大了路不好走,我就不留你了。”
“兔崽子。”裴英智暗罵了一句,隻能穿衣服走人。
外麵下著小雪花,落在地上就融化了,像雨一樣。一陣冷風驟然襲來,裴英智一激靈,把圍巾又裹了裹。他還記得出門前蘇哲說那番話的樣子,還有章凡顏的表情,心中就有點酸。真心相愛好像是這世間最甜美的果實,裴英智想嚐,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