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遊戲產業是永遠都不會破碎的泡沫,我希望能把這部分錢拿出來,讓更多人的來從事遊戲產業,發展遊戲。”裴英智麵無表情地說,“明年年底我們計劃讚助各大電競賽事,並成立專項基金——唯諾獎,如果在年終的國際賽事中取得好的成績,我會以個人名義出資獎勵。優秀的遊戲若是苦於資金問題也可以向我提交申請,如果你足夠優秀,那麼我想你就不會被埋沒。有人跟我說,夢想不能以金錢來衡量和計算,但是至少,金錢可以讓很多人不必再餓著肚子奮鬥在這個行業,不必再被扼殺。這是我能提供的,希望在座的所有從業者能夠試著去改變未來。”
下麵掌聲雷動,有金主樂意撒錢是所有人都喜聞樂見的。事實上所有的產業都需要足夠多的有錢人來玩才能玩得轉。資本是促使產業發展的動力,而裴英智隻有這些。
他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忽然有了這個想法,從蘇哲家出來之後想了一路,第二天就給Michelle打電話安排。Michelle問他是不是有錢沒地方花了,裴英智想了想,說,可能吧,我實在想不出過去做錯的事情能怎樣彌補了,就這樣吧。
Michelle問,你是不是有點精神勝利的意思?
裴英智說,我隻是試圖讓自己輕鬆一點。
Michelle覺得裴英智一定是病入膏肓了,精神分裂加斯德哥爾摩,現在又開始精神勝利大法好,這人還能要麼?
掌聲持續了很久,裴英智的演講充滿了金錢的味道,讓其他人的講說變得暗淡無光。許諾在下麵聽了一會兒,後麵的內容他聽著沒什麼十分感興趣的了,便也就悄悄地退場。
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很平靜,但是想法很複雜,他需要找個地方一個人待一會兒。展會的後麵沒什麼人,他走了出去,北京冬日的下午並不是特別美好,幹冷,陽光並不溫暖。
許諾穿得不是很多,冷空氣一下子就讓他精神了許多。裴英智剛才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意思也大概理解了,隻是今天下午的信息量有些大,他還來不及消化。
原來他對著舔了三天的遊戲展台是裴英智的,他覺得好玩的遊戲也是裴英智的,現在裴英智搖身一變,儼然成了一個慈善家,那麼他算什麼呢?
許諾忽覺無力。
他承認裴英智方才的講話中開出的條件十分誘人,若是他還如最初那般天真幼稚,聽了這番話想必會被裴英智折服,可他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他了,裴英智經過怎樣的心路曆程才做出這番決定,許諾壓根就不敢過多揣測。
許諾在外麵吹夠了冷風才回去,裏麵已經散場了,人都沒多少了,所有的展位都在施工拆除,許諾想起來自己的東西還在展位上呢,便急忙跑進去。
對麵的展位站著幾個人。許諾一愣,裴英智背對著他聽別人說事情,時不時地點點頭,周遭忙碌的氣氛也絲毫沒有打擾到他,偏偏不巧,在許諾過來的時候,裴英智剛好回頭,就看見了他。
人來人往,他們卻誰也沒動,裴英智看許諾,許諾也看著裴英智。
“裴先生?”
“抱歉,我有些事情。”裴英智說,“你聯係我的助理,詳細的項目書交給她就可以了。”
許諾看裴英智過來了,抱著自己的東西轉身就要走,裴英智從後麵叫了他一聲,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依然清晰。許諾頓了一下,回頭看著裴英智。
“你來了怎麼不說一聲。”裴英智問。
“這是你開的?”許諾說,“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不,不是我。”裴英智解釋,“我在北京有辦公室,恰巧這段時間我人也在這裏,公司要發布新遊戲,就順道一起來了,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你也會來。”
“哦。”
“哪天回上海?”
“明天晚上。”
“今天晚上有時間麼?”裴英智看了眼手表,“晚上一起吃個飯怎麼樣?”
“吃什麼?”許諾說,“讓我繼續聽你所謂的……造夢計劃?”
“我不是那個意思。”裴英智皺眉,“你怎麼了?”
“沒什麼。”許諾轉身就走,裴英智緊隨其後。許諾步子邁得大,直接衝出了會展中心,裴英智本來就是在裏麵跟人說話的,身上什麼也沒帶,衣服也沒穿多少,也跟著許諾出來。他在後麵叫許諾,許諾不理他,他隻得快跑兩步,抓住了許諾的手臂。
他這一下太突然,許諾抱著的箱子裏的東西撒了一地。
“你幹什麼!”
“你怎麼了?”裴英智問,“無端端地發什麼脾氣?”
“我……”被裴英智這樣指責,許諾感覺自己好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女人一樣,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說,“我沒什麼脾氣可發,隻是今天心情不太好。”
“我明年的計劃讓你覺得不開心?”
“不,它很好。”許諾低頭說,“真的很好,但是這跟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他轉身,裴英智大聲說道:“我隻是希望做一點我覺得對的事情!”
許諾背對著他,這次沒有回頭,北京的晚上有風,很冷,刮得他臉疼,許諾待了一會兒,微微轉過一點側臉,說:“那你為什麼不早這樣做?”
“你都不允許我改過自新麼?”裴英智說,“我覺得改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其實直到現在我都認為那些小朋友談及的事情很膚淺,但不同的是,現在我願意去試一試了,不可以麼?”
“可以。”許諾訥訥地說,“謝謝你,大慈善家。”
“許諾!”
許諾不再理裴英智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裴英智穿著單薄地站在冷風中,漸漸地被黑夜吞沒,沒了影子。他的體溫比平常人略低一些,在外麵會覺得更加地冷,不是因為天氣,而是因為許諾。
許諾灌了一路的冷風走回酒店,進屋的時候手指都凍麻了,他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是起起伏伏,最終在晚上的時候被裴英智搞得爆炸。許諾覺得自己糟糕透了,幾乎是逃一樣地離開了裴英智,因為他分不太清楚自己的行為是否正確。
這兩年來,裴英智所做的事情都像是一根又一根的稻草毫無存在地疊加在許諾心上,許諾不說,便總認為自己是十分厭惡裴英智的,可等那些稻草積壓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許諾就知道,自己的情感並不是那麼單純了。
裴英智有惡劣到讓他十分憎恨厭惡的一麵,也有優秀到讓他不得不去欣賞的一麵。壞也是他,好也是他,裴英智太複雜,連帶著許諾的感官也變得複雜。許諾所希望的未來就是現在裴英智擁有的,許諾還會嫉妒他。
他們之間的事情理不順算不清,無頭無尾,不死不休。
這叫許諾很懊惱。裴英智麵目可怖,他亦是如此。他以為自己可以冷眼旁觀,但還是會有所觸動。
如果裴英智早知如此該有多好?他們誰都不必活得那麼痛苦,興許故事能明快一些。許諾傾慕強者,他也許會對裴英智有不一樣的看法,裴英智也不必親手毀了他,至少能見一見夢想的模樣。
一切都來得太遲太遲了。
是裴英智把他變成了現在的許諾,他執意要有自己的事業,執意想要與裴英智比肩,是裴英智親手把許諾教成了一個出色的創業者。許諾的墮落裏有裴英智,許諾的成功裏也有裴英智。許諾也這樣改變了裴英智,他把裴英智從冰冷的王座上拉扯下來,嚐試著去成為一個人,一個有喜怒哀樂的人。
痛苦的意義不在於讓人活在永恒的憎恨之中,而是激勵每個人去做更好的自己。
而這是許諾埋藏在心底的,最不肯輕易示人的掙紮。
它太沉重了,無論背負還是放下,都是一件極難的事情。那些事情就好像長在他身上的毒瘤,你不去觸碰它讓它長在那裏,現在看不出什麼,可是也許若幹年之後它自己就會被吞噬。可是如果割掉它,那就又是一片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該怎麼辦呢?許諾第一次覺得迷茫。
他沒有應下裴英智的任何邀約,第二天獨自去了機場,並在深夜抵達上海。第二天天一亮就起來了,洗漱之後穿好衣服去上班,像是在外麵過了一個無聊的周末,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辦公室沒幾個人,但是早就炸開了鍋。
“你們昨天看了IEN的老板的那個報道了麼?”
“那個真的太帥了,簡直像是小說裏的情節。”
“電視和雜誌裏的裴老板好像個男模呀!關鍵是有錢,昨天那個意思仿佛是在說,爸爸有錢,都快來爸爸的懷抱吧。”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叫唯諾獎,我還以為會叫什麼跟他有關係的名字。”
許諾一進門就是各種爆炸傷害,他揉了揉眉心,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趙澤林笑嘻嘻地過來,說道:“老板,你不是曾經還在裴英智的戰隊裏混過麼,他有計劃投錢了,不如去騙點?”
“你還是安心做你自己的吧。”許諾說,“現在需要的可不是錢。”
“好吧。”趙澤林抓著頭發就回了自己那邊,內測的數據反饋很不錯,最近渠道也開始在運營推廣,事情發展得比較令人欣慰。
裴英智晚許諾兩天回的上海,年底了,這邊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整個城市都很忙碌,無晝無夜。
許諾的遊戲預計新年第一天上線,所有的渠道關係都已經準備好,差不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一切就等那天到來。
有天他下班回家,正巧趕上送快遞的。許諾不記得自己有買過什麼東西,就算買,他一般也會寄到公司裏。寄過來的是一個很大的盒子,許諾莫名其妙地拆開外麵的紙,剝開了防護層,露出了一個十分高檔精致的盒子。
許諾一皺眉,打開了最裏麵的包裝,一套精致的黑色西裝安靜地躺在裏麵,雖然沒有寫寄件人,但是看到這個陣仗,許諾心裏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