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聽雪(1 / 2)

文貴情真,知己難求。筆友數月後,凜冬已至,銀裝素裹的皇城更添幾分莊重。

明月樓已燃起了火爐,他望著跳躍的火苗,心底的生機也無限煥發出來。

在這冷漠的高牆內,他的畫也如同孤寂的靈魂一般。

在過往的歲月裏,他不敢行差踏錯,謹小慎微地度過這皇城裏的日日夜夜。

作為天子門生,他何其幸運,多少人羨慕,嫉恨,向往。

可作為王希孟,作為子末,他的心意似乎無關緊要。

甚至於他的每一筆,都為了天子而畫。

直到她莽撞地闖入,為這數年打造的本已堅固的牢籠中開了一扇天窗……

她的信永遠簡單明了,樸實真切:

子末兄,我且這樣稱呼你,因你關照我更多,便像是兄長一般了。

近日,閣主得了壇上好的梅花醉,被我偷來藏起了,待你下次出宮,你我共飲可好?

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新譜的曲子賣了個極好的價錢,能請你在樊樓吃上三天三夜。

……

溪音,親筆。

子末笑了笑,心裏暗道:還是如此活潑,整個皇城的女子,也不敵她一人春色滿園。隻是,自己並非自由之身,無法來去自如,要不然恨不得此刻立即飛身去找她,與她共飲,詩話一番。

越想越憋悶,幹脆踏雪消遣一番,他於漫天飛絮中負手而立,遙遙望向遠方,目光沉靜深遠,這時忽然聽到身後嘎吱一聲,回頭一看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歡脫地踩了一下地下的樹枝,又發出了“嘎吱”的聲音。

那小女孩見他回頭,笑盈盈地過去喊了一聲:“哥哥,你陪我玩雪好不好?”

他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可久居深宮之中,比同年的少年多了些老練沉穩,低頭答道:“你是哪個宮裏的孩子?”

小女孩氣鼓鼓地叉腰道:“我不是孩子,也不是這宮裏的。怎麼不是宮裏的,你就不能陪我玩嗎?”

他見這小孩難纏的緊,便轉身欲離去。誰知她顛顛跑來抓住他的袖子:“你不要走,我告訴你我是誰你就陪我一會好不好?”

他見這小孩兒幾分可憐見的,便道:“你且說說。”

小女孩說:“我是中書侍郎李大人的女兒。我認得你,你是宮中的畫師,爹爹有一幅禦賜的遊春圖就是出自你手。我很喜歡。”

他走過去摸摸了她的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雙。你叫我雙兒吧,我們這就算認識了。”

遠方有一群宮娥呼喚著:雙兒娘子。“

那小姑娘從頭上摘下一隻珠花塞到他手中,小小的手軟乎乎的,一溜煙地跑開了。

子末站在無垠雪景中想著:溪音小些年紀是不是就是這般樣子。倒是沒這個機會看到了。

思念隔山隔水,箋字難解。轉眼便是冬至了,京師最重此節,雖至貧窮者,一年之內積累假借。

二人於此日相約望江樓,共賞一江雪。

他蕭瑟立於亭台之中,感受到一雙溫熱的手覆蓋在了眼睛上,抬手一觸,細膩柔嫩的肌膚近在咫尺,芬香亦漸入鼻息之中,凜冬寒香皆在一尺間。

“阿音。”他第一次這樣呼喚她,在內心裏演練過千百遍,終於在這一刻得以實現。”

“子末。”她亦是如此回應著,沒有半分局促和猶豫。

少年心思總是如此直白坦率,難以遮掩。

“我好想找你出來玩,一起看燈,一起逛集市,一起去吃街口的芙蓉糕。可是今天是冬至,望江樓聽雪是我每年必做的事。”溪音笑著說道。

“聽雪?阿音果然是最有品味的琴師,難怪曲調不凡。”

“你怪會取笑我呢。”

初次見麵,她淩亂慌張,他手足無措。

如今見麵,她笑靨如花,他溫情似水。

情不知何起,不知所終。

有些花火已經在心底燃起,可此二人卻隻道是知己難逢。

一人伴,一壺酒,一世歡,足矣。

漫天的雪鋪滿了萬裏河山,也落在了兩個小人的身上,自然之景傾落如斯,從不偏頗。

“說好了一起飲酒,我特地帶了一壺梅花醉,此景正得宜。”溪音將係在腰間的碧玉酒壺取下,打開瓶蓋,梅香幾許,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