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來在雲棲身邊多年, 那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娘娘,可要奴才去大牢把人救出來?”
雲棲搖搖頭。
她現在心情很亂。
沈介是桑家人的身份,遠比是那個人的兒子令她難以接受得多。
若沈介真用了人皮蠱……
她竟寵信了一個細作將近兩個月, 而且將自己給了一個連真實樣貌都沒見過的男人。
可是, 她竟不想他死。
想到這兒, 腦袋突然一陣抽痛。
雲棲抬手扶眉。
入夜,天色陰沉沉的。
大牢裏的獄卒已經審問了幾個時辰,卻是什麼都沒審出。
無奈,隻好出去請示薛林。
“薛大人, 沈大人不開口, 卑職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不如, 您親自進入審?”
薛林抬眼:“沈大人有否認自己是沈家後人嗎?”
獄卒搖搖頭:“既沒有承認, 也沒有否認。”
薛林蹙眉。
他一直站在外邊, 隔了幾個時辰遲遲沒有動手,便是不想親自審問。
皇上此次是私下下令將人秘密處死, 可太後那兒還沒有下令, 加上沈大人身份未明,他現在舉棋不定的。
正想著, 身後的小太監催了:“薛大人,為免夜長夢多,快些動手吧。”
薛林沉默半響, 朝裏走進去。
獄卒將牢房的門打開, 沈介此時被木枷鎖著,獄卒用過刑了,皮開肉綻,衣衫上都是血跡。
聽到腳步聲, 他眼皮子抬都沒抬。
手是動著的,沒有暈過去。
“沈大人真的是細作嗎?”薛林重複問著獄卒問過的話,聲音卻是恭敬溫和,“大人自己想想,自己有沒有被人下過蠱,忘記了前塵往事,才遭人陷害。若是就這麼去了,今日大殿上的人便會得利。”
在薛林看來,大殿上的那個人才很可能是冒充的,悄無聲息的潛入京城,又拿出了那麼多讓人百口莫辯的證據,分明就是做好了準備。
太後娘娘本已經無力回天,沈大人卻將娘娘救下來,若真是細作,又怎麼會這麼好心。
何況,這些日子沈大人為皇上辦了不少要案,盡心盡力,那不是一個細作會做的。
他寧願相信,沈大人是被南疆脅迫,才背下了這個罪名。
念此,薛林湊近沈介耳邊輕聲道:“大人若是被要挾了,可以告訴太後娘娘,娘娘應該會有法子的。”
太後娘娘……
聽到這四個字,沈介緩緩掀開眼皮,嘴角上都是未擦幹的血跡,他苦笑了一聲:“多謝薛大人,可我如今,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被陷害的。”
桑家和遺忘蠱他都有了解,他能控製血蠱,確實是桑家人沒錯,可如今在南疆,還有不少南疆舊部為薑家效命,如果他真是薑家的,那個人又何需更改他的記憶,隻需要以他體內之毒脅迫便可。
這些年,關於母親的事情他確實隻依稀記得兩件,而小時候發生的其他事情什麼都記不住。
然見到老夫人時,他備感親切,覺得那就是自己的親人。在此之前,他從未對任何人有過這種感覺。
血緣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這兩日腦海裏斷斷續續的湧入一些陌生的記憶,可太模糊了,他努力的去想,卻想不起來。
如今,就連他自己都無法確信,他到底是不是被南疆擺了一套。
“薛大人,沈捷絕非善類,他也是薑家安排過來的細作,幫沈某提醒娘娘一聲,萬事小心,不要輕易相信沈捷的話。”
聞音,薛林一怔,顯然沒想到他現在自身難保了擔心的卻是這件事情,可看他的神情,一點也不像作假,歎息了聲:“薛林受命於人,不得不做。沈大人好好上路吧。”
別人或許不知道,他卻是一清二楚。皇上最痛恨南疆細作,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這幾年,他幫皇上處理的細作加起來也有上百個了。
說完,他拿出衣袖裏的毒藥,然後吩咐獄卒:“把沈大人放下來。”
獄卒照做了。
薛林實在不忍,把毒藥遞到沈介手裏:“此藥,大人應該認得是什麼,大人自己服用吧。”
說完轉身就要走。
沈介被下了軟骨散,放下來後,渾身無力的癱在地上,他看了眼手裏的毒藥,笑了笑。
“薛大人!”
薛林回頭:“沈大人可是有話需要讓薛某幫忙轉達?”
“太後娘娘她…聽到我是細作,是什麼反應?”沈介聲音沙啞。
薛林愣了愣,片刻後實話實說:“娘娘那兒,應該已經聽說這件事了,但我沒去過長春宮,並不能回答大人的話。”
“謝謝。”沈介自譏的笑了笑,“娘娘對沈某,應該很失望吧。”
薛林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說,離開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