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瀾的自尊心無法忍受了,小舟覺得事情很詭異,要麼就是他的閱曆的確不夠,人真的是很複雜的,所以一個一心向上爬,極力尋找機會的人,卻同時也是一個自尊性極強,根本不容人刺激到的人。所以婊子隻能跟男人拿錢,但是有些女人卻能把男人看做階梯上的每一截台階,而台階最終通向女王的寶座。本來梁瀾根本沒有機會結識權貴,連夏末她都有些配不上,最拿得出手的讓夏末老媽滿意的不過就是她的漂亮。可是現在呢,她踩過夏末,因為他而結識了何唯,又因為何唯結識了夏亦微,也許小舟剛才真是把她看扁了,她還真就沒有想過夏亦微就是她的終點。所以她現在要開始報複了,報複所有損傷她的自尊心,又小看了她的男人。
“等等,夏末,你不會是覺得我配不上你吧?”她尖刻地冷笑了起來,眼鋒掃過小舟,“你還想挑三揀四?大學老師很有社會地位嗎?賺得很多嗎?辦事找得著人嗎?何況你連大學老師這麼簡單的工作都快混不下去了,你連自己領導都能得罪,你什麼人啊?書呆子啊?你覺得你自己還有什麼未來啊?”
小舟的心抖了一下,天啊,他不是這麼跟梁瀾說的,他說過院長為什麼會擋在夏末的路上。她怎麼能這麼暗示他,她怎麼能這麼理解這件事,還說成這樣?
“你說什麼?”夏末皺起眉,困惑地看著梁瀾,“誰跟你說這些的?”
“你可別埋怨你這個寶貝弟弟傳小話,小孩子知道什麼就會說什麼,知道你十年內連個副教授都混不上。”梁瀾很痛快地說,報複的快感讓她的腎上腺素都在飆升,她從來沒在夏末的眼裏看到這樣的錯愕。她決定更加戲劇性地刺激他,女人都擅長言語,早就能掌握言語的力量。夏末明明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卻還能自信到那種程度,她早就看煩了。沒能耐的男人還要裝什麼?還要讓她覺得不舒服,覺得自己是做錯了?她絕對沒有錯,沒有女人會選擇沒能耐的男人,沒有女人能受的了窩囊的男人。她想要的也不過就是高質量的戀愛,舒服的人生,也不過就是在闖蕩未知的時候,能有男人的肩膀可以依靠,能有男人推她一把,她的要求還高嗎?
“你是不是總是自我感覺不錯?這麼大年紀了還玩帶小弟的遊戲,是因為你隻能在小孩子那裏找崇拜吧?可惜事實就是,連你自己的弟弟都知道你不過就是那麼回事。人家就算年紀小,可也知道你是個失敗者,眼看三十了還隻知道玩玩自行車混混日子,一天到晚做沒用事。”
閉嘴,你在說什麼?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小舟眩暈著捏著紙袋站在那裏,卻說不出話來,看著梁瀾迅速地吐著惡毒的話語。更可怕的是夏末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生硬冷澀,隻是那一眼,他就被無形的力量捏碎了喉嚨。
不是那樣的。
他發不出聲音來。夏末已經轉開了頭,終究隻給了他一眼。那一眼的陌生和憤怒,就像是他決定永遠都不再看他了。
不是那樣的。我沒那麼說過,我也沒那麼暗示過她,那都是她瞎猜的。小舟的思維亂了,他在腦子裏亂喊亂叫,幾乎不能呼吸,他的慌亂麻痹了他的身體,腦子裏迅速閃過的所有念頭都短促得無法抓住。她瞎說的,她瞎說的,總是有人瞎說我的事,我怎麼想他們怎麼會知道。
夏末和梁瀾互相又吵了幾句,都是沒有意義的,本不該弄的這麼難看的分手,都是因為他攙和進來了,都是因為他蠢,因為他不知道語言的險惡。其實他早就知道語言沒有一點好處,不是嗎?否則他小時候也不會經常整日不說話。所有他說出口的話,都不會帶來好事。他會被嘲笑,他會被人耍弄,他今天又被人給耍了。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成年了呢,他還以為他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了呢。
梁瀾很快就走了,夏末稍晚了幾分鍾,也從座位上站起來,沉默得像尊雕像。他跟夏末一起往外走,這裏人太多了,他不想在這麼多人附近說話,幸好梁瀾也走了。他拉了一把夏末的胳膊,短暫地有了一些樂觀的念頭——或許夏末沒放在心上,夏末從來不在意這些沒用的事。
夏末看了他一眼,臉色還很陰沉,但並沒有方才那盛怒的表情了。小舟不知道自己怎麼笑了,緊張過度他經常會有奇怪的表情,他不是真想笑的。果然夏末看著他的神情變得很奇怪。小舟真想哭。
夏末猶豫了一下,似乎在這種關頭,還不想顯得太銳利。“你跟她說我的那些事幹嘛?”
“我……”他想到自己其實的確有一個非常好的理由的,“我知道她跟何唯有曖昧,我知道她是什麼人,希望她跟你分手。所以我跟她說那些話,是希望她離開你。而且,而且我也沒有她說得那麼難聽,我就是說……我就是說你工作遇到很多困難。”
“所以就把‘十年內連個副教授都混不上’這種我的原話都告訴她了?”夏末說。他的臉籠在黑暗中,小舟看不清,他的心跳得很厲害,手裏還拎著薑餅人的袋子,但是一切好像都要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