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在?”裴銘紅著眼看他的樣子有些駭人,太過悲愴,憑添幾分詭異,“正是有你在,我才活不下去吧。”
當初要不是他賜下的那個小妾,自己怎麼會被害死!現在居然恬不知恥地說一句……有他在?
但這些終究是她一個人的回憶,這一世的薛庭藉根本不明白她何出此言,隻是多好的脾氣也受不了再三的無端指責,更何況他本就不是溫良之人。
不免,他有些慍怒了,捏著拳頭眉頭緊鎖,“既然你這麼信不過我,那就別和我有孩子,幹脆也別成婚總滿意了吧。”
話剛出口,他自己就後悔了,再是口不擇言也不該賭氣,可正準備道歉,裴銘卻說了句更過分的話。
“誰稀罕。”反正他們本來就等不到成婚那一天。
這一來回,徹底冷下了他們之間的溫度,薛庭藉的臉色變了好幾番,裴銘卻不管他,最後看了一眼漸露死氣的許立雪,難以接受地落淚搖頭,扭頭逃離了這裏。
在她奪門之後,薛庭藉的侍從想要跟隨保護,卻被薛庭藉叫住,“她壓根不想做你們的女主人,還管她幹嘛!”
可當裴銘真正走遠的時候,他又鬱悶地泄了口氣,“跟在她後頭,別讓她發現了。”
就算是生氣,他哪能真的放下她呢。
那麼痛徹的生死別離,不過是天底下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落罷了,上元夜的歡聲笑語還在持續,隻有裴銘失魂落魄地拖著腳步,偶有結伴遊玩的行人看到她,投來的目光或好奇或同情,她都看不到。
那些快樂都和她沒有關係,越是張燈結彩,就越是讓她滿心淒涼,好不容易回到將軍府,卻連抬腿邁過門檻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會兒封氏也才剛回來,被她的模樣嚇到了,“出什麼事了!六殿下呢?”
裴銘訥訥搖頭,什麼也說不出來,被扶回金微苑後反手關上了門,連金盞銀盤都問不出隻言片語,所有人都隻能幹著急。
屋裏很暖和,卻讓她受不了,仿佛還停留在許立雪的床邊一般,無處可去,她竟恍惚地穿過密道,來到了嘯的小院裏。
彼時嘯已經睡下,聽到動靜警惕地出來查看,見到主子的淚眼後不知所措地呆立著,裴銘則仰頭看著夜空,忽而摔在了地上。
這兩天下了點雪,未經踩踏,積雪上結了層冰殼,她就這麼縮成一團躺著,無所謂冷不冷。
嘯被她的樣子嚇壞了,又不敢擅自去扶她,伸著手十分糾結,裴銘抬眼看他,終於啞著嗓子問他:“是我的錯麼?”
啞巴是回答不了的,也正因如此,至少裴銘覺得能在他這裏傾訴,自言自語地又說了一遍,是她的錯麼。
“是我……害死了程言,自作聰明扭轉了他們的命數,所以弄巧成拙麼?如果不是我讓立雪嫁給唐玢,她就不會死,可我隻是想她好好的……”
她恨不得現在就死去,重新再來過一遍,可就算重來,到底要怎麼做才是對的?
為什麼?無論她多努力,想要留住的人還是會離開,就不能行行好,給她留點希望麼?
寒意透入她的骨縫,讓她蜷得更緊了些,淚水淌下化開臉旁的冰雪,不一會兒天空中又飄下細碎銀葉,落在她的發間。
遠處隱約可聞的歡鬧聲,被漸漸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