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留的積雪被一場小雨衝得一幹二淨，冬意瞬間褪下，氣溫尚低，陰沉沉看不出時辰。
這幾天他們駐地養傷，溫將軍和於將軍之間的矛盾越發明顯了，有天晚上裴銘甚至隱約聽到他們偷偷爭吵。
“我看你是昏了頭，連這種想法都有，忘了陛下派我們來的目的？”聽語氣，這應該是溫將軍。
隨後於將軍沉悶地回道：“我知道，但我們說了實話就等於得罪太子，還有活路麼？”
“你少找借口！”溫將軍的情緒激動起來，嗓門不免沒控製好，很快壓下了聲音，說了什麼，裴銘便聽不到了。
她自然是心知肚明的，無趣地翻了個身，聽到一聲輕笑，原來薛庭藉也醒了，摸黑撫著她的頭發，酥麻麻的讓她很受用。
“咱們離邊關已經不遠了吧？”他問。
裴銘嚶嚀一聲，“再走個三天就該到了。”
之後是一陣沉默，隻有未停的動作讓她知道薛庭藉沒有睡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聽他深深悶歎道：“該添把火了。”
然而就在裴銘快要睡著之時，他又喃喃說道：“阿銘，我從來不是個好性的，誰惹了我，我就要報複到底才甘心，但如果有人沒怎麼招惹我，我卻要取他的命，你會覺得我太狠辣，太可怕麼？”
睡意頓時散去不少，裴銘重新睜開眼仰頭看他，哪怕在黑暗中連他麵目的輪廓都看不清。
從前與許奕的摩擦也好，與太子的爭鋒也罷，都不至於一時半會兒就你死我活，但現在不一樣了，任何決定都關乎前路和生死。
如果溫將軍不願臣服於他，那必定會如實將邊關的情況，和他收服常校尉和於將軍的事告訴皇帝，可想而知會招來徹底的絕殺。
所以，唯有讓二心之人永遠回不了皇城，他才是安全的，但是溫將軍犯了什麼必死的重罪麼？
明明沒有，他隻是忠心耿耿，不願結黨罷了，但薛庭藉必須要他死。
可以這麼說，狠下心腸殺掉無辜的溫將軍，這才是薛庭藉真正踏上這條路的第一步。
要摒棄曾經那點善惡良心，把得失利弊放在首位，學會算計、權謀甚至是兩麵三刀，這些都是他必須做到的，卻又如同陷入淤泥一般讓他抗拒和厭棄。
裴銘明白他此時的掙紮，雖然痛，但總會有那麼一天會習慣的，可她多希望薛庭藉不要變啊，把那個未被汙濁的少年郎留給她……
指節摸索到他的下頜，然後慢慢攀延，摟住他的後頸，“既然沒有別的選擇，那就不要徒添傷感，不狠辣的將士，在戰場上隻有死。”
她的話讓薛庭藉多少安慰些，吻在她的額上，“不管我以後變成什麼樣，對你都不會變的。”
一番深情卻沒有換來裴銘的回應。
上一世他變成了什麼樣，她敢忘麼？所以現在還敢相信他的話麼……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夢裏全是亂七八糟的回憶，又穿插著當下的境況。
她夢到溫將軍倒在了薛庭藉的腳下，血水溢了滿地，至死未能闔眼，而薛庭藉隻是冷眼俯視，背後是邊關高高的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