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時辰也不早了,滿頭沙粒的裴銘需要梳洗休憩,她的房間還是之前那間,連擺設都沒動過。
雖然裴長遠不在這,但軍營裏的二把手是譚將軍,必定不會委屈她。
常校尉也有單間的住處,下麵人不知道該以什麼規格招待他,他倒不講究,有吃用就行。
而薛庭藉無需朱堂奚落,主動和那些低等士卒一起擠營房,巧得很,其中就有當初帶頭欺負薛庭藉的那個。
當然,那老哥早就沒了囂張氣性,對薛庭藉哪還敢放肆,雖然知道他是被貶來的,但到底是皇帝的兒子啊。
又想起自己說過的那些蠢話,趕緊訕訕跑了過去,“皇子大人,您還記得我不?小的以前就說您看著怎麼那麼貴氣呢。”
這人的嘴臉,薛庭藉當然記得,皮笑肉不笑地坐在自己的睡鋪上,單曲著一條腿,手臂搭在膝蓋上,“把我的床鋪尿濕,說我是小白臉那個。”
被揭了這等老底,這嘍囉紅著臉訕笑兩聲,生怕薛庭藉和他計較,“哎喲我這不是給您賠禮道歉來了麼,皇子大人您別和我這賤民一般計較。”
“別。”薛庭藉倒不擺什麼架子,也沒有刁難他的意思,畢竟從現在開始,這裏的所有人,他都要收攏,想得人心,那自然就得好說話不是。
往旁邊挪了挪,他招這嘍囉來坐,“大家都是年輕不懂事,哪還能記仇呢?大哥你怎稱呼?”
“哎喲可不敢。”嘍囉搓了搓腿麵,臊著臉說自己姓黃,和大家一樣喊他大黃就行。
薛庭藉暗笑,那是在喊狗,表麵上熱絡地拍著他的肩頭用力晃了晃,“那我就喊你黃大哥吧,你們也別張口什麼皇子大人,我仗著歲數小,讓你們喊一聲老弟可好?”
老黃的麵容僵了僵,拿不準他是不是在反嗆,大家也一樣,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安下心來,覺得這皇子大人更親和了呢。
正好裴利也來了,燒了熱水給他洗把臉,心知皇城是出了大事,所以不敢戳殿下的痛處,未料旁邊有個不懂事的莽撞問出了口。
好好的皇子大人,怎麼就被貶來邊關了呢?
聽到這句犯忌諱的話,裴利的臉色立馬變了,胳膊肘捅了那傻子一下,別人也再不敢吭聲。
果然薛庭藉的眼底翻起波濤,陰沉得仿佛要把人拖下去淹死一樣,而後卻以笑遮掩了下去,高深莫測地說了句:“皇家的事你們最好還是別問,變幻莫測,很多事情誰知道呢。”
他的語氣很惆悵,偏又沒那麼重的仇恨或悲憤,仿佛隻是平民百姓間,一家人鬧了點矛盾而已,輕描淡寫不足掛齒。
聰明的裴利立馬順著他的話揭了過去,其他人也傻笑著溜出去,差點撞上了譚將軍。
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譚將軍根本不知道,驚詫之下更多的是擔憂,待無人之後才輕聲問起:“是太子……”
終於不用再裝模作樣,薛庭藉立刻垮下了肩頭,將一切緩緩道來,包括他母親的死,和皇帝的絕情。
這些事光聽著都驚心,譚將軍難以想象當時是怎樣的場景,一夜之間失去所有的尊榮,被押解而來,對驕傲的六殿下而言是多大的打擊。
沉默了許久之後才吐出一口氣,“苦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