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銘再一次隻能等在門外,心裏卻沒有多慌,畢竟他的性命無虞不是麼?
但是……
但是薛庭藉可能失去的,是比他的命都重要的東西,連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麻沸湯的藥效很好,昏迷過去的薛庭藉僅僅皺起眉頭,並沒有太多掙紮,但他並不知道,當軍醫剖開他的皮肉,見到裏麵的碎骨時,臉色有多難看。
此刻正是夕陽最絢爛時,也是最後的光輝了,彤紅一片把人心照得惶惶,像是血染天際般,讓裴銘並不想多看。
之後餘暉漸漸黯下,被層層靛青覆蓋,再遠些,已有稀星閃耀,又過了會兒,夜幕將最後的日光吞沒,卻有軍營裏的處處火光代替晚霞,與夜色相抗衡,不讓星輝過於冰冷。
直到譚將軍第三次勸她,多少喝口水也好,裴銘才僵硬地點點頭,恍似才發覺夜已深沉。
這時,房門被緩緩打開,滿臉疲憊的軍醫垂著頭走出來,將手裏的布包遞了過來。
“這是……從殿下的骨頭裏,拔出來的。”
腦袋昏沉作響,連伸手的動作都十分緩慢,裴銘不敢打開看,還是譚將軍接過來打開。
是一顆沾滿了血的狼牙,足有兩寸長。
隻看了一眼之後,裴銘就趕緊挪開了視線,許久都未能說出話來,就連譚將軍也沉默了,有些話不想當著裴銘的麵問,讓她先回去。
裴銘搖搖頭,哽咽著主動問出了口,“他的腿……能恢複原樣麼?”
其實無需軍醫回答,當真她不清楚麼?老軍醫也知道隱瞞隻是徒勞,心裏同樣不好受,掀了袍子徑直跪了下來,重重磕了一頭,“在下無能!”
就算他盡全力,也隻是拚回了殿下的骨頭而已,但僅僅是留了個形,日後能不能用還兩說。
“不過以在下的經驗來看,但凡傷到了筋腱,想要康複基本是不做指望的。”
所以,薛庭藉成了個殘廢,別說上馬打仗,就連行走都不便。
更重要的是,他一心想向太子報仇,奪取帝位的宏圖,從此再難奢望了。
天下人是不會允許一個殘廢當天子的,腿廢了,薛庭藉就失去了爭奪皇位的資格,就連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皇帝,也會因此徹底拋棄他。
到時候太子還不是想怎麼處置他,都無人阻攔?皇城裏的那些武將們,裴家、譚家,所有支持薛庭藉的人,也全都要遭殃。
他好不容易積攢起自己的力量,隻待時機再成熟些,就能殺回皇城為自己討回應有的尊榮,如今卻被輕易毀了最大的資本,這對他來說得是多大的打擊,往後他又要怎麼辦……
譚將軍怎會不知裴銘在想什麼,讓她多寬寬心,“至少性命還在,總比上次要好得多不是?”
可對於薛庭藉來說,這是比死還要難受啊,裴銘為他心疼,實在沒法寬慰。
軍醫自愧無能,先告退去配湯藥,譚將軍扶著裴銘進屋看看殿下,這會兒麻沸湯的藥性還沒過,不知等薛庭藉醒來,會是怎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