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在軍營裏擺了三天,全軍哀悼,而裴銘卻被關在屋裏,連給親父披麻戴孝都沒機會。
實在是因為薛庭藉怕她傷心過度有個什麼好歹,不敢讓她見到棺槨,代為披麻守在靈堂中,時不時還得過問阿銘如何了。
頭一天,大家都沉浸在傷痛中,無暇顧及別的,第二天,有些人看薛庭藉的眼神就有些複雜了。
到了第三天,譚將軍就趁著人少時拍了拍薛庭藉的肩頭,示意他借步說話。
今日雖是個晴天,寒風卻刺骨得很,譚將軍攏著袖子,胡子沒刮,眼裏也盡是血絲,看起來蒼老了許多,皺著眉哀歎一聲,低著頭有些難開口。
“本來早早說這話並不合適,但國不可一日無盡,軍中也是同樣的,如今……老裴走了,十萬大軍需要一個主心骨。”
薛庭藉的神色微微動了下,“您的意思是?”
“是要你挑起這個大梁。”譚將軍沒有拐彎抹角,“當年劉將軍走了以後,就是老裴繼承了他的部隊,現在他自己也……你是咱們擁護的殿下,也是他女婿,於情於理都該由你來統領。”
他說的都是對的,無論是裴長遠還是他自己,最終要扶持的都是薛庭藉,現在也該是他自己頂天立地的時候了。
可薛庭藉隻是沉默良久,不知在思慮什麼,最終向他們的住處眺望了一眼,“先別提這件事吧。”
當初他把自己的兵馬編進裴家軍,就是為了避嫌,結果嶽父才剛剛薨逝,他就急不可待地稱將,在阿銘眼裏成了什麼?
況且他也沒這個精力,嶽父的喪事要辦,阿銘的病也讓他滿心惴惴,還是先顧著她再說吧。
總不能把堂堂二品大將軍留在邊關,立個孤墳一座,所以遺體隻能火化,三天擺靈後,所有人都來送裴長遠最後一程。
原本薛庭藉是不敢讓裴銘去的,但身為女兒,總要見父親最後一麵的,隻能帶上張太醫,把急救的藥備好。
熬了三天的悲痛欲絕,裴銘又瘦了許多,一身孝衣穿在她身上鬆鬆垮垮,而她的臉色幾乎與孝衣一個顏色。
連走路都無比艱難,她是被薛庭藉一路扶著過來的,長痛不如短痛,譚將軍隻能狠心咬牙,授意將士點火。
澆了油的火堆立馬騰起熊熊火焰,把裴長遠包裹其中,裴銘卻猛撲過去,揮著手想撥開火焰,再看一看父親的遺容。
可無論她有多舍不得,父親終究已經去了的,再挽留又有什麼用呢。
如果不攔著她,她恐怕真的會投身烈火之中,薛庭藉死死抱住裴銘,聽不得她撕心裂肺的哭嚎,別無辦法隻得捂住她的雙眼,自己也跟著濕了眼眶,“阿銘,別看了……”
他的掌心裏,全是裴銘的眼淚,燙得他幾乎不敢觸碰,後來裴銘哭到無力,他便扶著她跌坐在地,心裏甚至期望這火能燒得快些,別讓她煎熬太久。
裴銘把全身的力氣都哭光了,連把薛庭藉的手扳開都做不到,隻能虛弱地捶著他的手背,“你放開,你放開!”
可還沒等薛庭藉說話,她的心髒終究是到了極限,忽而眼前一黑,耳邊隻剩下他急促的呼喊,越來越微弱,轉瞬便歸於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