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回京之時,倒有幾分迫不及待。
實在不是江南的溫柔鄉不夠醉人,隻是江南是個銷金窟,他來時帶的銀錢全用來買木料了,不幾日,便捉衿見肘了。此後,這隻能幹看著的滋味可更難熬。
再有一個林姑父,提點了幾句賈府裏的行事,怕他不明白輕重,又拿那前朝寵妃抄家滅族的例子來對照,活活把他嚇出一身汗來。
林如海許是看他確實不懂,便又給他拿來本朝的律法,望他約束府裏,日後行事多加思量。
賈璉也沒覺得林如海是危言聳聽,捧著那本律法書,一一與府中對照,有些悲哀的發現,不僅如今園子修繕規格不妥,往日行事,也大有許多等人來抓的小辮子。
有這等發現,賈璉在揚州也待不下去了,所幸事情業已辦完,帶著林如海的回禮和給賈母的回信,踏上了歸程。
跟著賈璉來的仆從也早都盼歸了,這時也知隻高興的算著路程,隻有那婆子,嘟囔著不滿:“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林大人這般大的家業,嶽家有急,卻隻出了這一點銀子打發人。也不知是因著咱們家姑奶奶去了,懈怠了不成。”
那婆子素來自持身份,對眾人呼來喝去,因此眾人也都不睬她,她卻自去找賈璉絮叨。
賈璉聽她來意便頭大,卻因她是賈赦身邊的人,不敢懟她,隻好、好、好的應著,全當自己辦事不力。
但賈璉私心裏覺得五萬兩已然不少了,林家確實有更多資產,但縱然是自家親戚,也沒有這樣給別人家當冤大頭的,不能再求更多了。
等舟車勞頓回到府裏,賈璉草草洗漱完之後直奔上房而去。
與此同時,林家跟著的仆從也刻意地提著那一箱箱銀兩在府中招搖過一遍,生怕賈府眾人不知道。
黛玉本正在梳洗,聽了人報賈璉來了,也催促眾人快收拾完,等一會兒過去賈母那裏,不消別的,聽聽父親的近況也好。隻是後來聽說舅舅們也都在,想了想,知道定然有正事要說,便轉回去了。
卻說賈璉,本是有一番邀功的心思在的,卻不想勞累奔波後,迎來的是幾人的不滿。
邢夫人打頭,先是驚呼一聲,嗓子極尖:“林姑爺怎麼這麼小氣,隻拿這麼一點,那豈不是說我們還要填進去好大一筆,咱們家哪兒來這麼多錢。”
聲音雖吵,卻一語指出重點。
賈母瞪了邢夫人一眼,邢夫人卻不看人臉色,繼續說:“不然我們還是蓋小點,省親不過一次,何必用頂好的東西。”
王夫人一下子急了:“元春如今高居妃位,這樣的身份,省親的園子怎能次於別人一籌。”見賈母並沒駁斥邢夫人的話,擔心賈母被說動了,又下一記重錘,“我們全府日後的未來,可都指望著元春了,還有寶玉的前途。”
聽到了寶玉,賈母倒向了王夫人一邊:“確實,我們家一門兩國公,祖上榮耀,如今雖稍退卻一地,但該有的體麵不能少。”
賈政在一旁沒有說話,心裏也是讚同的。
賈赦卻開口了,劈頭蓋臉對著賈璉一頓罵,斥他不會辦事。
賈璉站在那兒聽著,知道長輩們再不可能聽進去他說的話,什麼低調,什麼逾製,顯見沒有一個在意的。
當然,他心裏也不是不委屈。
最後是賈母喝止了賈赦,賈赦冷哼一聲,晃晃悠悠的退下了。
賈母又對賈璉道:“你算算還差多少錢,甄家那邊還收著我們一筆錢,且先支出來用,我還有些私房,也貼補上罷。”
賈政立刻道:“這怎麼行,母親這樣做,倒叫兒子羞煞了。”
王夫人也附和,並趁機說出薛姨媽那兒還能湊上一筆,博得賈母的好感,賈政也默默頷首。
賈母也不堅持,隻說不夠便從她那兒出便是,然後對王夫人道:“多虧了姨太太,改日做宴好好謝人家一回。”
王夫人又道:“這值當什麼,她自個兒也說呢,都是一家子親戚,元春有了這般造化,日後少不得有仰仗著她的地方,何必分的這麼清楚。”
此話不僅為薛姨媽拉好感,更是暗暗踩了林如海一把,林如海常在官場上,少不得也有需得仰仗後妃的時候,如今卻不盡心幫一把,相比薛家主動給錢,高下立現。
賈璉回到自己的院子,見許久不見的王熙鳳迎上來,端的是豔麗嫵媚,有一番不同的滋味,兩人小別勝新婚,好生親熱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