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鹿先回了百花樓，子衿不在。老班主說：“子衿半個月沒回戲班子了，玉鹿小姐要是有辦法見到他，告訴他，他娘過世了，昨個兒他弟弟來告訴的信。”
一向板著臉的老班主突然對她連稱呼都是“玉鹿小姐”了，顯得那麼生疏客氣。
玉鹿的心抽搐一下，是那樣的疼，連呼吸都是痛苦的。與子衿做了五年的同門兄妹，他卻從未和自己說過家裏的事情。
“師父，師兄的家裏還有什麼人？”玉鹿若有所思地問。
“子衿八歲的時候就來戲班子了，那時候他弟弟還在他娘肚子裏，他爹就死了。後來，就是他掙錢養家糊口……他娘生了他弟弟之後就一直身體不好，常年吃藥，如今死了，子衿也少了一個拖累……”
老班主尚在絮絮叨叨，玉鹿已經發瘋一樣衝出白花樓，叫了一輛黃包車，急忙趕往奉恩將軍府。她心裏明鏡似的知道，子衿一定在那個高牆之內，尚且不知道娘親過世的事情。
越是著急，越不順利，迎麵浩浩蕩蕩一隊人馬，看軍裝顏色，玉鹿頭皮發麻，那一水的藏青色，袖口兩條紅杠的標誌，一看就知道蕭軍烈的人馬。
玉鹿急忙給了車夫兩個銅板，一側身躲進了旁邊的一個裁縫店。她並不知道，這是安陽城最有名的金剪子裁縫店。
玉鹿躲進去才發現裏麵的樣品布料好看到無法想象。老板介紹，一樓是布料，二樓可定做衣服，三樓是試衣間。
看那大隊人馬沒個把鍾頭過不完，馬隊，步行的，遠遠的還有車輛跟在後麵。玉鹿在一樓選了一塊布料，拿到二樓量尺寸。
剛好量完肩寬的時候，就聽三樓上麵有說話聲。
“將軍，子衿求您給我幾天時間，我回去看看娘親……”子衿的聲音幾近哀求。
死胖子粗聲粗氣的聲音：“昨天我已經命人把你娘送到最好的醫院去了，請了外國醫生，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子衿已有半年沒見到娘了，十分想念。”
“等她治好病回來紅光滿麵，你再見她也不晚啊。走，把衣服換好，跟我回將軍府。我不會虧待你和你娘。”
“子衿還是想回去親眼看一眼才安心，求將軍成全。”
“大膽，我的話你都不聽了嗎？”
玉鹿已經忍無可忍，走到三樓一看，果然是子衿和死胖子在說話。她想也沒想衝上去，拉住子衿就往外走，“師兄，趕緊跟我走。”
“小鹿？！”子衿大驚，臉色十分尷尬，下意識的抽出手來，回頭看了一眼奉恩將軍。
“子衿，你不是說與女孩子毫無交集嗎？這個小蹄子是誰？”死胖子立刻陰沉了臉，一步一步逼近玉鹿。
“將軍，她，她是我師妹，百花樓的一個小……小跑龍套的角色，您不用跟她一本見識。”子衿趕緊擋在玉鹿前麵。
“師兄，趕緊回家去，你娘昨個兒已經咽了最後一口氣。”玉鹿搶著說完，一把抓住子衿就往外走。
子衿臉色煞白，雙腿卻是生了根一樣，一甩袖子甩開玉鹿，一步一步逼向死胖子。“將軍剛才說已經送我娘去醫院了，可是我娘已經死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我，已經送了許多錢給我娘治病，讓我安心給你唱戲，卻原來都是騙我。都是騙我！！！”
子衿咆哮了，上前抽出死胖子腰裏的佩刀，一刀砍了下去。奈何他人單力薄，渾身瘦弱加上每夜被將軍折磨，已經沒有多少力氣。
這一刀貼著死胖子的脖子掃了過去。那個腦滿腸肥肚大腰圓的死胖子，嘿嘿冷笑著，奪過佩刀，口中大罵：“養不熟的白眼狼，敢對本將軍動手！”
他狠狠地反手一刀，抬腿一腳，子衿像一片落葉，打著璿兒飄零到角落裏。衣衫鬢影，散落一地，白衣殷殷染滿了血色。
玉鹿撲將過去，臉上無聲的淌著淚水，順著臉龐一滴滴的滾落，打上衣服的前襟，打在臉色慘白的子衿的臉上。
子衿的手緩緩抬起，輕輕抱上她的頸項，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接近她，濕漉漉的臉與她的額頭相貼，“小鹿……我喜歡……你……很久了……”
玉鹿低下頭頭，吻上他顫抖的唇，冰涼冰涼的，這一刻，分不清是真的動情還是同病相連惺惺相惜，她呢喃著：“師兄，我知道，我知道！”
子衿咬著唇，半晌，輕飄飄的吐出三個字，“來世……見……”
玉鹿瘋了似的吮著他臉上的淚珠，他已經合上了眼，不複睜開，任憑她怎樣撕心裂肺的哭喊：“你醒醒，你醒醒，子衿，你睜眼啊，子衿，你說話啊！”
“臭娘們都是因為你！”一隻粗大的手掌，抓住她的頭發拎了起來。
玉鹿想也沒想，拔出腰裏別致精美的手槍勾動了扳機，“嘭！”
“啊——”一聲鬼哭狼嚎，死胖子捂著身體的某個部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