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相見時難別亦難(1 / 1)

蕭軍烈一時怔仲,看著她緩緩離去,突然叫了一聲:“玉鹿,何時能見?”

她沒有回頭,嘴裏卻說:“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不複與君見!……直須看盡滿城花,折取一枝烏髻別。”

蕭軍烈的心揪起來,她的背影冷淡而疏離,她的語調像一陣冷雨,潑灑下來。她是不想再與自己相見了。她勸自己滿城相親,看中哪家姑娘,就娶了那個姑娘吧。

蕭軍烈從來不曾覺得這樣無措,二十餘年的人生,沒有什麼事物是他得不到的,而且,他明明知道,還有更好的等待著他。

可是那更好的姑娘就算花容月貌,就算身家萬千,卻不是能拿命替自己擋槍的那一個,卻不是能讓他心動的那一個。

“轟隆隆,轟隆隆……”春雷格外的響,叫醒了冬眠的一切,卻叫不醒執意離去的小女人。

她走下樓來,身後有蹬蹬蹬的腳步聲追來,下一秒,她被一雙臂膀牢牢地抱住。她僵立在那裏,他臂彎裏傳來一陣絲帛的寒涼,低頭,才發現她隻穿著一件綺雲緞的小襖,蒼白的的天光令這身衣服泛著冷冷的光。

她微低了頭,耳唇上是那對他送的高仿翡翠的碧桐葉墜子,沙沙的打在她的衣領上,稱的她的脖子更加頎長白皙。

“玉鹿,下雨了,加件衣服再走。”他鬆了力道,變換成手捏著她的一隻袖子,“我昨天在百貨大樓買了一件打折處理的衣服,想著你出院好了跟我一起去訓練場穿比較合適……看來老天成全我的心意,變天了,你就穿去吧。”

他說著,牽著她,來到更衣室,那大床上擺著一套嶄新的衣服。玉鹿猶豫的看了他一眼。他輕輕帶上門,隔著門說:“你換衣服把,我上樓去了,門邊我放了一把傘。路上多保重,我不送你了。”

她立在那裏,聽著他腳步漸漸遠去。心裏七上八下,五味雜陳。

換好衣服,暖和了許多。哪裏是什麼打折處理的衣服,也不是能夠上訓練場穿的衣服。那是一套裁製正合體的小洋裝,紫羅蘭色的天鵝絨,緊身上裝,長裙曳地,領口和袖口都是層層疊疊的白色歐根紗。還有一雙純白色的小軟羊皮靴,穿上尺碼正好,過膝的長度,保暖剛剛好。

她鼻子一熱,差點哭出來。他是真的挺好,可是,他不適合自己。無論如何她的身家背景也不會娶一個伎女生的戲子,何況這個戲子還嫁給過他弟弟,還登報說自己失了清白之身。

她想,他或許隻是對她新鮮,等過幾年不新鮮了,就會忘在腦後了吧。她拿了放在門邊的一把油紙傘。出了大帥府。

哥哥孟澤站在門樓下躲雨,見她出來,有些不耐煩:“你怎麼去那麼久,不知道外麵下雨,等的人心急?”

玉鹿有點歉意,“咱們走吧。”

兩個人正欲離開,一輛黑色轎車開了過來,車門打開。江飛鶴探出頭來說:“大帥讓我送你們去車站。”

玉鹿謝過江飛鶴,與哥哥上了車。車窗一下屏蔽了外麵的大雨,暖和了許多。玉鹿往外麵看,大帥府和路兩麵的建築物不斷地後退,消失在大雨裏。她的眼睛漸漸濕潤了,仿佛窗戶上起了霧,再也看不清外麵。

到了車站,猶豫江飛鶴的照拂,他們三人很快被安排提前進了站台裏麵,很順利的第一時間上了火車。

玉鹿回頭,江飛鶴禮貌的揮了揮手,離去了。

“丫頭,往裏走,別回頭了。”孟長玨提醒女兒,孟澤過來拉著玉鹿的手在前麵開路,找到一個空座位,讓她坐下。自己和爹分別站在她兩邊護著她。

車廂裏人很多,擠擠插插的像沙丁魚罐頭一樣。

玉鹿盡量往裏縮著身體,那麼多穿的帶補丁的人,嘴裏說著不同的方言,隨著火車形式的慣力,搖晃著身體,一不小心就踩了誰的腳。

這混亂的年月裏,一場病,一次離別,一路遠行,可能就是一生了。他和她從此就再不相見了嗎?她想著,加上身體剛恢複,體力不好,迷迷糊糊的便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火車到了一個叫新豐裏的車站加水,不知道為什麼,加了水,火車響笛之後,卻遲遲沒動。

玉鹿被鳴笛聲驚醒,車廂裏的人不知何時起了一陣輕微的騷亂,因為車門沒有像尋常一樣及時打開。新豐裏曆來是軍事重鎮,臨城軍的北大營便駐防在此地。

此時站台上星羅密布的崗哨,因為局勢緊張,有些崗哨也是司空見慣,隻是那樣嚴陣以待荷槍實彈,無端的又叫人生了陣陣惶恐。

車門終於打開了,卻不許人下車和走動,實槍荷彈的衛兵把持住了各個車廂口,車廂裏的人們驚恐萬分的瞧著這些人,他們青一色黃呢製服的戎裝,靴上的馬刺鋥亮,手中槍尖上的刺刀,閃著雪亮的光芒。

士兵們端著槍一節車廂一節車廂地搜過來。

孟澤心裏一陣發緊,望了孟長玨一眼,孟長玨低聲道:“這是臨城軍的衛戍近侍,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注意保護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