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你還提什麼下輩子(1 / 1)

霜降大約是氣得不輕,一甩袖子走了。盡管生氣,還是在茶樓附近加派了巡邏隊伍,以防有壞人混進來搗亂,畢竟,這茶樓是他“東山再起”的根據地。

正月二十,風輕輕吹,天微微涼,陽光和煦。玉鹿端端正正坐在薊州城外通往安陽必經之路的一個長亭裏。亭子修在一個山坡頂上,地勢很高,如果視力好天氣晴朗沒有霧,可以望見三四裏地遠的地方。

亭子旁有一棵十幾米高的常綠針葉鬆,一陣一陣的微風送來鬆樹特有的鬆香。玉鹿坐在亭子裏,想:坐在這兒能最早看到子衿他們回來,他們已經走了四天了。

子衿他們沒有回來,霜降卻來了,他像是一眼便瞧見了玉鹿,揚起灰色的大氅直接從飛馳的高頭大馬上跳下來,那馬兒發出噅兒噅兒的聲音,嗒嗒嗒嗒地遠去了。

玉鹿急忙起身躲過霜降的虎撲,躲到鬆樹後。

他這個動作,一下就讓她想起了蕭軍烈,那時候他帶著她騎馬踏青,飛馳在原野上,不及細思,霜降帶著巨大的衝力撲過來、抱住她、一瞬見將她擠在樹幹上動彈不得。

震動的樹葉沙沙作響,粗糙的樹皮劃破了她的脊背的衣服,扯出火辣辣幾道疼。耳邊呼吸深重,玉鹿猛地抬頭,看到稀疏的樹影篩下的斑駁的陽光,照亮了霜降猩紅的眼眶。

明明那麼紅、那麼熱的眼眶,但是眸子裏卻比陽光還要清冷幾分、比夜霜還要寒幾分。他緊緊捏住玉鹿的肩膀,雙手連同嘴唇都在打顫。

玉鹿正要問他怎麼了,卻見他顫抖的手頓了一下,便開始扯她的衣領。玉鹿又驚又怒,死命護住,“你你你、瘋了麼!”

針葉鬆巨大的樹冠劈嚓作響,樹葉簌簌而落,可他絲毫沒有住手,反而把她擠的更緊,死死掐住玉鹿想要阻止的手,扯開她的前襟。

他抵住她,冰涼的拇指按在她左心處那三個紫色刺青的字上,他臉上一派絕殺,好像要將玉鹿置之死地,然後挫骨揚灰的決然。卻沒想到他開口聲音竟有些喑啞淒寒:“他值得你這樣麼!他哪裏比我好!”

涼風一陣一陣吹過心窩處,有針葉落下,落在她白嫩的胸脯上,竟一陣又一陣泛起疼來。玉鹿看著他狠鷙的目光,猛地抬手給了他一耳光:“你個混蛋,你當自己是誰?”

霜降陡然大笑,眉毛舒展得誇張,身子卻是氣憤得一直顫抖,他一掌拍在樹幹上,嘩啦啦樹葉紛紛掉落,沾了他一身。那大聲的笑讓玉鹿有些透不過氣。

他捏住她的雙手壓到胸口處,唇角顫抖道:“我以為自己不夠好,你看不上,卻原來都是假象,都是假象!子衿哥,大寒,大暑,驚蟄,小滿還有我,我們原來都是掛名的,你終究還是忘不了那個蕭軍烈,你差點死在他手裏,是我們陪你這些年,不曾有一個入了你法眼!”

她可能是哭了,幾根被風吹亂的發絲粘在了眼角,她抬頭看他:“你們不是不好,不能入我眼眸。而是你們都太好太優秀。我曾經有私心,救了大寒救了你,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讓你們幫我給子衿報仇,我一個女人帶著孩子能幹的了什麼?我相信你們願意留在我身邊也絕不是有所圖的,我能有什麼?無非是一顆真誠而奔放的心。真君子不怕流言蜚語,學會不在意,約束好自己,把該做的事做好,把該走的路走好,其他一切隨意就好!”

“我不是君子,我就是有所圖,我天天都想和你在一起。”霜降用腳尖踢著向陽坡上剛露頭的小草芽,一腳比一腳用力。

玉鹿無奈地笑了,重新係上衣服扣子,認真的說:“與你無緣的人,你說再多的話於她聽來都是笑話。與你有緣的人,你的存在就能驚醒她所有的感覺。我與你,隻是一份珍貴的友誼,不是追逐,不是糾纏,而是隨意,而是珍惜。可以肆意暢談,也可以沉默不語,因為心懂,可以朝夕相處,也可以久而不見。”

霜降終於抬起頭,望著玉鹿,一字一句地說:“走過的路,腳會記得,愛過的人,心會記得!”他的神情是那般寂寥與傷感。

玉鹿怕他太難過,補了一句:“若有來生……”

“我現在不想娶你了,你還提什麼下輩子!”他大聲說著,笑著,笑得灰色的呢子大氅下擺水波一樣蕩漾……

在重重的葉影裏,在簌簌的落葉裏,隔著斑駁搖曳的陽光,玉鹿看著他,那種煙火陡涼的遺憾,那種緣分終盡的悲惋,那種再無瓜葛的決然,那雙曾經明媚跳脫的桃花眼裏漸漸冰封了一汪淚泉。

他人已經走遠,牽著他的棗紅馬,他的聲音依然縈繞,他說:我現在不想娶你了,你還提什麼下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