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顏開頹然。
子勤說:“下一回合,你臉上可以不加雀斑胎印,那也許是太誇張了。”
顏開說:“讓我們努力做功課讀書可好,別理男人怎麼看女人。”
“不行,”子勤搖頭,“這是我的論文。”
“今天我累了。”
“那麼,明天下了課再出動。”
顏開沒想到胡子勤會那樣徹底,等緊身衫、短裙、大花襪、濃妝,配棕紅色假發,以及細跟鞋。
“喂,”顏開嗤一聲笑出來,“打算站在哪條街角做生意?”
子勤戴上大金圈耳環,嘴裏嚼口香糖,微微笑。
你別說,那打扮雖然惡濁,可是年輕,皮膚好,厚粉緊緊貼臉上,看上去像洋娃娃。
“你貼了假睫毛?”顏開趨向前看。
“一點不錯。”
“天,還有什麼是假的,為何身段忽然那麼突出?”
子勤笑嘻嘻自胸前取出一塊墊子,顏開嘩地一聲,怪不得,原來那是一隻小矽製膠囊,軟綿綿有流動性,幾可亂真。
顏開說:“我服了你。”
那晚,她仍作學生打扮,陪子勤坐酒吧。
男生經過,像蜜蜂見了糖罐,不住走過來搭訕。
顏開暗暗心驚。
大學區附近酒吧的客人並不複雜,多數是白領行政人員,偶然有一兩個不速之客,故此,前來兜搭的男生,多數年輕高大、相貌不錯,而且,並不猥瑣。
那就是說,一般年輕人的品味竟如此糟糕,怪不得魚網襪會賣斷市。
顏開整晚坐在於勤身邊,但是,他們不理睬她,隻忙著與子勤打交道。
終於,有另外一個女客酸溜溜地問:“那豔女是你朋友?”
顏開點點頭。
“我是你,立刻甩掉這種朋友。”
“謝謝你的忠告。”
那天晚上,她倆根本不用付賬,統統有人請客。
子勤說:“起碼有五個人決定約會我。”
顏開嗤一聲笑出來,“你會選哪張床?”
回到宿舍,子勤一邊卸妝一邊說:“我知你反感,但是別忘記,人類最初同其他動物沒有分別,生存目的是繁殖下一代。”
“我還以為我們已經進化。”
子勤指出一點,“但是本能永不消失。”
“動物之中,隻有人類雌性才會打扮得花姿招屐去吸引異性,所有飛禽走獸都是雄性外型美觀居多。”
“男人也打扮。”
“是嗎?”
子勤說:“大腹賈炫耀他們的金錢權力,年輕人賣弄一身肌肉,還有,文人誇大學問……都是想吸引異性。”
顏開說:“子勤,你的論文會非常精彩。”
“謝謝你。”
“討好異性,求偶成功率會高出許多,因此,繁殖下一代,因子得以申延,可是這樣?”
“是,不過人類進化之後,要求層層繁複,現在,又為著滿足榮虛感。”
顏開說:“子勤,你可以脫下高跟鞋了。”
“我簡直不舍得除下呢,一踏上三寸高鞋,立刻會挺胸收腹,步步婀娜,同穿球鞋完全不一樣。”
顏開仍然堅持己見,“我相信會有男人看破這些。”
“是,除非他有X光眼。”
顏開躺床上,“人與人之間,應當互相了解體貼愛護,感情隨歲月增加,共渡難關,共享快樂……”
子勤笑,“這是所有女性的夢想。”
“聽你的口氣,我好像一定會失望。”
“我的論文叫什麼?《廿一世紀浮華對女性本能的影響》可好?”
“咦,這是一個好題目,別忘記,明天我們還得一起出動。”
“再玩下去,我倆得一起借功課來抄。”
“現在不自尋開心,老了哪有聊天題材。”
周末,顏開第一次濃妝,她對自己的色相充滿好奇,對鏡子眨眨眼睛,吹一個飛吻。
“唷,”她說:“一不小心,會造成習慣。”
子勤訝異,“你打扮後好看極了。”
“原來皮相長得人俗眼,竟占這樣大的便宜。”
“來,穿─鞋子。”
“對不起,我怕摔跤,無論如何不能穿,扭傷足踝,不用上學了。”
子勤隻得笑。
顏開選了一些深紫色的口紅,說也奇怪,抹上之後,隻災膚色更白,眼睛更大,有股神秘妖冶的味道,這,比考試拿九個A更吸引嗎?
“不不,我的信心不會動搖。”
子勤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
“我們換一個地方吃飯。”
“許多地方單身女賓不受歡迎。”
“那麼,去跳舞。”
輪到打扮樸素的胡子勤坐冷板凳了。
一個長相斯文的中年人一定要纏住顏開,他叫了一瓶香檳請客。
殷殷地間:“你叫什麼名字?”
顏開答:“安娜。”
“安娜,我妻子去年離開了我,我十分寂寞,我們可否找個地方談談?”
他那樣直截了當,使人驚訝。
顏開忍不住問:“你未知我真實姓名、住址、職業,你也不知我有否疾病、毒癮,為什麼那樣熟絡?”
那中年人一怔。
“你太大膽了,以你年紀身份,做事應小心一點。”
他不出聲。
“記得藍天使故事裏誤入歧途不能自拔的教授嗎,你不姓想做他吧。”
那中年人有點錯愕,但隨即說:“做那教授,死在藍天使腳下,也是值得。”
顏開吃驚。
子勤推她一下,“該走了,悶死人。”
忽然有熟人進來,朱小燕與陳景欣先招呼顏開。
“啊,原來晚上你會以豔女姿勢出現。”
他們一時沒看見子勤,真是,在那樣的燈光下,不濃加脂粉,誰看得見你。
子勤大聲說:“我們要走了。”
“咦,子勤,你也在,臉色好差,不舒服嗎?”
顏開轉身,那中年人又走近來。
“安娜,”他說:“你真有趣,何必追究明天的事。”他已有七分醉,“今天高興不就行了?”
顏開忍不住說:“找一個年紀相仿的伴侶才會有幸福。”
子勤一把將她拉走。
“同那種人說什麼?”
“可憐,不認老。”
“將來,也許你我都會一條心笑。”
由子勤開車回宿舍。
第二天早上,兩人洗盡鉛華,做回學生,踏進演講廳,子勤先呆住。
顏開嗬一聲,筆記本子險些跌在地上。
那站在講台上的中年人,分明就是昨晚纏住她同一人。
真是個教授。
子勤低聲說:“不怕,他不會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