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朝南的斑駁牆根下,懶散歪坐著一頭滿身灰土的熊,被陽光曬得不想睜開眼;一個嬌小的,紮辮子的丫頭,隔著幾米遠靠坐在另一頭,眯起大眼仰望藍天,其實是在聽槍聲,原本鮮麗的小花衫豁開了口子,磨髒了大片。
熊忽然不睜眼地問:“你跟她叨咕什麼了?”
“沒什麼……與你無關。”
“老子就是不想幹了!懂不懂?你個欠嘴的……毀了我的計劃!”
“切——計劃個屁啊!那你直接逃就是了,我保證假裝看不到,至於這樣嗎?”
小紅纓也不看熊,隨手從身後的牆上扣下一塊土,在小手裏不緊不慢地捏碎,讓滑出指縫的灰塵灑落在她自己的鞋麵,褲子,她想髒成大地。
“老子本來就是要消失呢!誰讓那些短命鬼跟我犯賤打招呼!騾子是誰都能叫的嗎?老子是誰都能認識的嗎?”
“騾子。騾子。騾子。傻騾子笨騾子不要臉騾子。大騾子生不出小騾子,姑奶奶騎著騾子打騾子……”
小紅纓開始無良碎碎念,她猜那頭熊正在悄悄抓起一把土,於是突然臥倒在牆根下。
嘩啦——一團飛灰果然順風而來,連沙帶土全飛過她的後背,卻揚了剛剛出現在牆角的馬良一臉。
熊拍拍手裏的灰,眯起蛤蟆眼重新靠在牆根下養神,小紅纓趴在牆根底下神經質般地咯咯傻笑,馬良甩甩臉,肩頭落著餘土,盯著遠端假寐那熊看了幾秒,最終還是沒開口,來到小紅纓和那熊的間隔中間,也靠牆坐下在地上,在淩亂槍聲中垂頭曬太陽。
“狐狸呢?情況怎麼樣了?我聽見衝鋒了。”
“是啊。衝鋒了。兩個排。連敵人都沒看到就開始衝鋒了。”
“你是說……”
“我沒說。”
於是陽光繼續照耀著,長長的土牆繼續斑駁著,大中小,間隔很遠的三個蔫貨各自?牆根底下沉默著,仿佛根本聽不到回蕩在四周的淩亂槍聲,與附近那些驚慌匆忙在槍聲裏的三連戰士形成巨大反差,似乎交疊了兩個世界,他們看起來永遠是爛泥扶不上牆的九班兵,隻是又年長了兩歲而已。
……
來自鎮外北向的火力最終開始射向鎮裏,射向鎮裏原本要掩護衝鋒的射擊位,很快三連的還擊就停了,因為三連打不起,彈藥攜帶量根本不是一個級別,撤下房頂躲下牆,無奈聽著捷克式輕機槍和一挺民二四重機槍三發兩發地囂張炫耀,時而撕碎了窗,時而扯開了瓦,時而彈洞跳上牆。
郝平摘了軍帽攥在手裏,快要將那頂軍帽攥成塊抹布了尚不自知,隻顧大罵剛剛來到他麵前的四排長,質問他為何要與已經縮頭當烏龜的治安軍在鎮西沒完沒了地糾纏。
四排長想辯解又不敢,這種屋簷下巷道中的戰鬥一旦開始跟本沒那麼容易停下,指揮難協調難,一旦攙和在一起再想撤出戰鬥同樣不簡單,除非不顧冷槍硬著頭皮往回跑,那就要付出傷亡,他舍不得。
楊得士帶領的三個排大部分到達了鎮北,有的戰士還提著漿糊桶拎著濕刷子,有的戰士因為匆匆中摔倒而掉落夾在腋下的大疊宣傳標語,紅紅綠綠飄滿了倉惶的街,一些奔跑中的戰士停下來幫忙撿,這些紙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