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寶鳶夢到了在大槐村的日子。
似乎知道寶鳶一個人帶他辛苦, 小薑昶自小就乖巧懂事,別的嬰孩總是鬧夜啼哭不已,可他卻很少哭, 餓了或是尿了隻哼唧兩聲。
等到了兩歲的時候,小家夥已經懂了許多事了。
有一回他出去跟同村的孩子們玩耍, 回來的時候滿身都是泥, 臉上還有兩道紅印子, 小人兒扁著嘴, 眼睛紅的跟兔子眼睛似的, 眼眶裏噙著淚水。
“娘親,我是不是沒有爹爹?”
寶鳶心疼的將他抱進懷裏, 哄了又哄。
“傻孩子, 這世上的人每個人都有爹爹的,若是隻娘親一個人, 哪裏來的昶兒呢?”
小人兒靠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 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可是可是爹爹為何總不來看昶兒呢?”
這樣的事常有發生,更有一些壞孩子偶爾會從她家的門前跑過, 齊聲喊道:“野孩子, 沒有爹”
這個時候隔壁的周獵戶便冷著一張臉站在了院子裏。
外頭那些小孩們怕他, 瞬間就像炸了窩的鳥獸一般, 一哄而散。
寶鳶衝著他點了點頭。
隔壁的男人姓周, 叫周虎,人長的魁梧彪悍,再加上臉上那道一指長的疤痕, 他又不愛笑,村子裏的人都有些怕他。
起初寶鳶也有些怕的。
隻後來才曉得男人雖長的嚇人,可卻內心善良。
那個時候她雖也有些銀錢, 可深山老林裏她又有孩子,出門總是不便,男人有時候會將清理好的獵物掛在她的門邊。
起初寶鳶倒也不想接受他的好意,送還回去的時候,男人的眼神有些嚇人,甕聲甕氣道:“不吃就扔了吧。”
這一來二去的,總白吃白要旁人的也不是個事,是以她偶爾也會做些衣裳或是鞋襪算作回禮。
鄰裏鄰居的住著,後麵便慢慢的熟悉了起來。
有一回村中有喜事。
周獵戶似乎喝了些酒,他站在門口跟寶鳶說,“我聽說你男人打仗時死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不如以後跟了我,我會對你和那小子好。”
寶鳶埋著頭沒有說話。
可小薑昶卻從身後鑽了出來,使出吃奶的勁把男人往外推。
“你走,你走,娘親是我的。”
夢境一轉。
又到了大年初一。
兒時住在蘇州,每到大年初一就是她們姐弟最高興的時候,一大清早母親便給她們穿上了新衣裳,姐弟兩人草草吃了早飯,便挨家挨戶的開始拜年。
這一趟下來,懷裏多了好些糕點,瓜子,糖果。
可自打認識了薑行舟後,這一天就注定不一樣了。
天下初定,薑行舟日日忙於朝政,有時候連睡覺隻睡三兩個時辰,寶鳶心疼他,偶爾也會做些女紅陪陪男人。
夜深人靜的時候,薑行舟每每自案頭抬起頭來總能看到女人細致而專注的眉眼。
她在替他做寢衣。
不光寢衣,連他身上的一切,隻要是寶鳶能做的,他都會求了她,讓她親手做。自己妻子親手做的能跟內務府奴才進貢的一樣嗎?
那自是不一樣的。
每年的大年初一,按照舊例皇帝都要去祭天,又要去宗廟上香,這忙活了一天,累的半死不說,著實也令人惱火。
今年薑行舟打算精簡流程。
去掉了繁文縟節後,果然輕鬆了許多,隻到中午所有事情便都做完了。
午膳一家三口圍在桌上吃飯。
薑行舟卻久久不動筷子,隻拿眼睛看著寶鳶,眼神裏滿含幽怨。
寶鳶哄了兒子吃飯後,又來哄他。
“有事說事。”
薑行舟往她跟前挪了挪,哀怨道:“你是怎麼做人家媳婦的,連自己個夫君的生辰都不知道?”
寶鳶訝然。
是了。
她好似從來沒關心過這個。
薑行舟眼中的幽怨更重了幾分,“你看你和昶兒的生辰我就記得很清楚,你這女人真是沒有心。”
男人生了氣,悶頭吃起了飯來。
晚間的時候,男人依舊在生悶氣,大新年的將自己關在養心殿裏看折子,處理政務。
聽著開門聲響了,腳步聲近了。
他幽幽怨怨的道:“索性就累死我好了,反正也沒人心疼,沒人惦記的。”
寶鳶又好氣又好笑,將親手做的長壽麵端了過去。
男人見了長壽麵,眼中頓時有了光,臉上也有了笑意,他搓了搓手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朕剛好餓了。”
男人吃的又快又急。
寶鳶輕聲道:“你吃慢些,又沒人跟你搶?”
話音剛落,就見小薑昶睡眼迷糊的赤著腳走了過來,他好奇的看了過去,嘟囔道:“爹爹背著我在吃什麼好東西呢?”
薑行舟見兒子來了,仰頭把最後一口湯喝下,將碗底對著兒子。
“你娘親手給我做的麵,昶兒若是想吃了,回頭讓娘親給你做,好不好?”
小薑昶看著空空的碗底,嘴一扁就哭了起來。
寶鳶恨的牙癢癢,這人真是的,總能把孩子給弄哭了,寶鳶抱著兒子回了床上,好容易將人給哄睡著了,薑行舟又鑽進了被窩裏。
他將寶鳶摟在懷中,下巴抵在女人的肩窩處。
“這可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長壽麵了。”
寶鳶剛想說他油嘴滑舌,誰知男人的聲音低沉了幾分,“自小到大雖也過了不少生辰,可總覺得那些生辰是父皇自己過的,不關我的事。自打知道母親的事後,每到了生辰,心裏總覺得悶悶的,我的到來或許是不受母親期待的吧。”
寶鳶伸手扶著他的背。
“母親若是不真心心疼你,豈會讓你平安降生,女子懷孕本就是一場冒險,況那時她又被父皇關在密室裏,隻偶爾出來透風,若是換了我,隻怕早就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