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鄉四處已經洋溢著春暖花開的氣息,隻是身邊沒有了朝顏,就連春天對韋筠來說都沒有了意義。
他多麼想在每個平淡又濃烈的時刻,盡情擁抱朝顏啊。
可現在,他竟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已經做不到了。
邁進那個朝顏曾經住過的小院,仿佛還能看到她的身影。種花的她、練武的她、開懷大笑的她、讓人憐惜的她,都好似還鮮活地在眼前舞動。
“你來啦?”夕顏遠遠就看見了韋筠站在院落的門口一動不動,還是沒忍得住喚了他一聲。
韋筠回過神來,向夕顏點點頭。在這一刻他有點恍惚,仿佛在夕顏的身上也看到了朝顏的影子。
畢竟是雙生姐妹,從長相上來看確實太過相似了。
又或許,韋筠他,真的太想朝顏了。
夕顏引著他進屋去,隻見大家都坐在屋中等著他,但看到他這樣悵然若失的樣子,卻又不敢多說什麼。
韋筠率先開了口,轉向玉茗說道:“夫人,我有個不情之請。”
玉茗示意他但說無妨,他便轉向夕顏,接著說道:“夕顏姑娘,朝顏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是你,現在她已蹈節死義,我私以為她應該最放心不下你。所以,我想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同回豫都,讓我替她照顧你。你放心,若是你到了豫都覺得格格不入,想離開我也絕不會阻攔。當然,這些都是我的一廂情願,若你認為不妥,我自也不會強求。隻是想告訴你,朝顏生前曾與我約定過,希望能替你找個好歸宿,我也隻是純粹想完成她的夙願罷了。”
夕顏聽罷不知所措,愣在原地,沒想到韋筠會說出這種話,竟與當時朝顏的遺言如出一轍。她許久才答了一句:“你給我一點時間考慮下……”
韋筠神色輕鬆了些,“當然可以,我會先回秦都處理一些事宜,等事情結束後我會再去豫都替朝顏報仇,到時你再決定也不遲。”
夕顏點點頭,沒再說話,隨即出了門去透氣。
玉茗見她浮想聯翩的樣子,便也跟了出去,站在她的身旁,婉轉說道:“夕顏,你不想去吧。”
“我不知道……但我是我,姐姐是姐姐。”夕顏隨意靠在那庭院裏的柱子上,有些無可奈何地說。
玉茗順勢站在她麵前,盯著她滿是愁緒的眼睛,“不想去就不去,這沒什麼難的。我知道韋公子是一片好心,覺得朝顏走了你孤苦伶仃,所以才想帶你回秦都,這樣他便可以護你周全,倒沒有什麼旁的幻想。隻是,不管他怎麼想,又或者朝顏怎麼想,這選擇權還是在你手中,全權由你的心來決定。”
“我知道,可是……”夕顏欲言又止,想罷繼續說道,“姐姐死後,我感覺自己的心徹底空了,甚至對這人間產生了一絲厭惡,覺得沒有了她,我在哪裏都很多餘。”
玉茗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雖然我不知道朝顏希望你成為什麼樣子,但我覺得她會想讓你遵循自己。原先那個英姿颯爽的夕顏才是她心目中的夕顏,也才是我們大家所認識的夕顏。不過至於你是否要答應韋公子的請求,不關乎其他,隻在於怎麼做才會讓你更接近自己,在於你不用投他人所好地成為自己。”
夕顏心神恍惚地點點頭,又低下頭沉默不語。她二人抬頭望著那高懸的圓月,心想道,春來已是定然。
冬青打了一壺酒,前去韋筠的房間替他踐行。
韋筠的眼睛已經紅腫得不成樣子,看來方才又是大哭一場。
冬青便也調侃了他幾句,“小子,你都是要當皇帝的人了,怎麼還動不動就哭鼻子。”
韋筠此刻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些,也打趣道:“前輩,這種事都不讓我哭一哭,你未免也太狠心了。”
冬青上前將酒杯遞給他,雖說自己不怎麼會安慰人,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哭吧,想哭就哭。那現在你怎麼打算的?”
韋筠不自覺歎了口氣,抬起頭來看著晦暗深沉的夜空,緩緩應道:“不瞞前輩說,我雖然自打出生就知道這是我的宿命,但真要到了這一刻,我還是有些許恐懼,害怕自己身居高位,但心卻跌入穀底。所以前些年我總喜歡找各種緣由出淮安城,為的就是想趕在被囚禁於那皇位前,逍遙自得地做回浪子。不過,這皇位自然是要繼承的,隻是我想等繼位後還是要找個時機再回趟豫都,我得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冬青佇立在他的身側,順著他的眼神望向那黑夜,舉著酒杯的手還停在半空之中。
“要說上天不公平,這不想當君王的人死死被按在那皇位上,想當君王的卻無論怎麼努力還是隻得臣服於他人腳下。人各有命,而這命最是蠻不講理,要知天命才能得本性,遵從本性又談何容易?但你放心,等安頓好夕顏她們,我也會再去一趟豫都,等花間和溫葉庭回來,我們也就更好去徹查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