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早安排好了靈堂,前來告別的領導同誌和死者生前好友已分別候在各個靈堂。皮市長和柳秘書長參加了向市長的追悼會,市**其他各位領導和秘書長分別參加其他各位死者的追悼會。朱懷鏡和方明遠隨在皮市長身邊。如今會開得多,而且開得長,很讓人煩躁,隻有追悼會倒常常是開得簡短的。十一個追悼會同時開,不到四十分鍾也就結束了。因為事先準備得妥當,會上沒有太多的花絮。隻是朱懷鏡過後聽人說起在靈堂的布置上有過小小插曲。原來殯儀館的靈堂倒有三十來個,但大廳隻有四個,中廳有八個,其餘的是小廳。按長期形成的慣例,市級領導的追悼會才能放在大廳,廳局級幹部和處級幹部的追悼會隻能放在中廳,一般百姓的追悼會當然放在小廳了。像這回一下子去世這麼多高級別的幹部,這在荊都曆史上從沒有過,中廳靈堂就安排不過來。但又不能把誰安排到小廳去,那樣人家家屬會有意見。經過反複研究,隻得決定安排兩位廳局級幹部去大廳。這也像如今用幹部的慣例,隻能上不能下。可也不能隨便安排誰誰去大廳,還得論資排輩。於是穀秘書長和財政局長的追悼會就破格安排在大廳了,這很讓他們家屬感到安慰。
大家出了靈堂,就有人收了黑紗。朱懷鏡仍坐皮市長的車回機關。他吸取教訓,從容地從車後繞過去上了車。皮市長仍不說話。幾個人在車上一言不發坐了一陣,皮市長突然問道:“小朱,你那姓袁的朋友同你說過一句什麼話?”
朱懷鏡知道一定是方明遠把那話傳給皮市長了,但他不清楚皮市長同司機是不是很隨便,就不重複袁小奇那句話,隻是隱晦道:“是啊,那天您從荊園剛走,袁小奇就同我說了那句話。他說得很神秘,我覺得奇怪,就馬上打電話同方明遠說了。”
皮市長抬手摸摸油光發亮的頭發,若有所思地說:“是啊,神秘啊……”語氣很輕,像是自言自語,落音幾乎成了歎息。也許是剛才的對話過於隱晦,氣氛感染了大家,誰也不便多說什麼。朱懷鏡覺得車內的空氣似乎稀薄了,禁不住深深地呼吸幾下。但他的深呼吸是在不動聲色中完成的,免得別人以為他是緊張了,顯得小家子氣。他很不喜歡汽車空調製造出的溫暖,就像他不喜歡女招待們用職業笑臉擠出的熱情。
方明遠很會來事,見大家不聲不響,就說:“放點音樂吧,輕鬆輕鬆。”
“哦,對對,放點音樂。”皮市長表示同意。
方明遠隨便拿了盒磁帶,放了音樂。偏巧是電視劇《紅樓夢》的那首插曲《枉凝眉》。這首歌在朱懷鏡心中已有特殊意義了。他微眯著眼睛,似覺仙音嫋嫋。此時此刻他意念中玉琴的姿態,格外的曼妙。
車到辦公樓前停了下來,方明遠飛快地下車替皮市長開了車門。皮市長起身下車時說:“小朱,同小方一塊去玩啊!”皮市長說得很隨意,像是忽然想起似的。朱懷鏡忙說:“好好,謝謝市長。”可他的話皮市長也許還未聽清,因為這位領導邊說話就邊下了車。
方明遠送皮市長上樓去了,朱懷鏡進了自己辦公室。一看手表,已快到下班時間。他正不知怎麼去皮市長家,方明遠下來了,進來問朱懷鏡:“您說怎麼個去法?”
朱懷鏡就說:“您看呢?不怕你笑話,我是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規格的活動,不懂行情。”
方明遠說:“我知道還有幾個人參加,可他們都是大老板,我倆同他們不能比。但起碼得這個數。”他說罷就伸出右手,比畫著五個指頭。
朱懷鏡問:“五百塊?”
方明遠啞然而笑,說:“五百?您真是少見識。我說的是至少五杆!”
朱懷鏡嚇了一跳,說:“五千塊錢?”
方明遠說:“您不想想這是什麼檔次?人家也不請別的人,隻叫了平時同他很隨便的幾個人。”
朱懷鏡當然明白方明遠說的意思:你能得到皮市長的邀請,就是你的榮幸了。可他早已送去兩萬塊了,這回再送五千,就是送冤枉錢了。但他又不好怎麼說,隻得笑道:“好好,就按您說的,我倆每人五千塊吧。”
方明遠說:“幹脆我倆一起打個紅包。我已準備了一萬塊錢,你要是現在手頭沒有錢的話,我就先墊著。”
方明遠這麼夠朋友,朱懷鏡很感激,忙說:“謝謝您。我手頭正好還有五千來塊錢,就不勞您墊了吧。”
朱懷鏡就找了張紅紙,寫上“方明遠、朱懷鏡敬賀”,再拿出五千塊來一並交給方明遠。方明遠也數出五千塊錢,湊在一起包了。方明遠將紅包往懷裏一揣,朱懷鏡就覺得胸口被什麼扯了一下,生生作痛。這五千塊錢他本打算拿去看望柳秘書長夫人的,後來他終於沒有拿出手。省了這筆破費,他還隻當是賺了五千塊錢哩!哪知注定不屬於他的,終究不屬於他。他心裏雖然不舍,可臉上卻洋溢著笑容,像沉浸在莫大的幸福裏。他望著方明遠,眼光裏似乎還充滿著感激。的確,搭幫這位仁兄的關照,他才這麼快就讓皮市長如此欣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