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距大會之期隻有不到一個月,顧平林眾人下了潛陽山,路上沒敢耽擱片刻,直奔雲崖。如今靈心派規模大了許多,資源供奉也不少,尤其是南界,幾乎所有集鎮都能見到靈心觀,大點的道觀內還設有專門的飼園,養著些靈禽坐騎,以便靈心派弟子出行。甘立早已將行程中諸事安排妥帖,是以眾人這一路走得頗為輕鬆。
這日傍晚,眾人前往桉林鎮的靈心觀入住,卻遇上了熟人。
十來個人圍在道觀門外,皆著廣袖長袍,袖口上繡著相同的銀蘭葉花紋。一名身穿豆綠色長袍的男子站在階上,正與道童說話,聽他語氣溫和,略含著一絲為難:“沒有房間了?”
“是的,”道童客氣地道,“敝派掌門與師叔們今晚駕到,觀主已事先吩咐過,不接待外客。”
男子用潔白的帕子捂住嘴,低頭咳嗽,另一名高大的黑袍青年上前扶住他,言語有些不客氣:“你們觀裏分明有三座客院,我們才十三個人,隻需勻出三四間,我們擠一擠也夠吧?”
顧平林認出兩人,止步,身後眾人跟著停下。
那穿豆綠長袍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銀蘭山莊的莊主李墨青。當初李墨青奪得天劍,還收了魔頭藍穀之後藍非雨為徒,之後便住進神工穀修煉。
多年過去,李墨青依然俊秀年輕,因為病體的緣故,看著有些清瘦,溫和的氣質中隱隱又帶著一絲疏冷,銀蘭功法乃修界頂尖功法,他本就悟性極高,早已結了內丹,想是吃了不少靈丹妙藥,但顯然,他的先天脈疾並未治好,此後道途就難說了。
令顧平林意外的是,他兩人這段師徒關係仍在繼續。
李墨青明知藍非雨的真實身份還收他作弟子,乃是一片善意,有心化解他的仇恨,但藍非雨顯然是一心報仇,盜走靈石乳,與歡樂天、魯公子等勾結,諸般所為皆透出狼子野心。
段輕名當初評價李墨青“婦人之仁”,顧平林其實是讚同的——且不說藍非雨此等心性很難教化,不看他前世報仇手段狠毒,隻說這仇人之子的身份,留他在身邊就是變數——縱使他對李墨青確實有幾分感情,顧平林仍對兩人的未來不看好。
前世藍非雨殺了師娘,綁走李墨青,投奔萬法門,惡事作盡,最後他卻來求自己救治李墨青,可見他對師父並非全無感情,隻是選擇了報仇而已。
今世他同樣關心李墨青,毫不奇怪。
事情發展仍如前世一般。
藍非雨最終是否還是會報仇?既然李墨青早已知曉他的身份,應該不至於……
顧平林突然心頭一跳。
藍非雨拜師時年紀尚小,言語處處漏洞,李墨青性子仁慈,卻不傻,相反,他能保住沒落的銀蘭山莊,保住《蘭庭十三劍》,足見其智慧,前世他是否也早已知曉藍非雨的身份?如此,自己其實並沒有改變什麼?
這邊顧平林兀自出神,那邊道童被藍非雨質問,當即撇嘴,不客氣地趕人:“掌門駕到,豈能讓閑雜人打擾?說了不接待外客,你們別處去吧。”
藍非雨目光一冷:“小童無禮!”
“我們是來借宿,主人留與不留都有禮,”李墨青製止他,對道童道,“既如此,我們就去別處,多謝小道長了。”
藍非雨道:“眼下不好找客棧,你這兩日趕路,須得找個清靜地方……”
李墨青道:“他不過奉觀主之令行事,你當他為難你,怎知他違抗觀主會受罰?倘若怠慢掌門,掌門怪罪,誰替他們擔待?你啊……這性子須得改一改。”說到這裏,他便搖頭:“我們走吧。”
藍非雨耐著性子對道童道:“我師父與你們顧掌門頗有交情,你進去跟觀主說,讓他勻幾間客房,掌門不會怪罪你們。”
道童翻白眼:“人人都說跟我們掌門有交情呢!”
藍非雨冷聲:“小子找死!”
李墨青剛走下兩步台階,聽兩人說話便回身看,見狀忙喝止:“非雨!”
藍非雨迅速收斂怒色,跟著走下台階:“我不過嚇嚇他罷了,師父何必生氣。”
他說得仿若玩笑,十分自然,李墨青聽得一噎,反倒不好過於責備:“都已經是內丹大修了,還跟一個孩童計較,像話麼!”
藍非雨看著他片刻,突然低頭一笑,上前扶他:“師父教訓的是,我們走吧。”
李墨青知他並沒聽進去,未免無奈,推開他的手:“我的身體不礙事,你不必擔心。”
“知道了。”藍非雨口裏應著,卻沒鬆手,執意扶著他走下階。
顧平林迎上去:“李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