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還未開口,一旁的左仆射司馬子如便笑道:“興許世子是去了三台懷古。”
司馬子如與發跡於行伍的高嶽不同,是個正經出身的文士,朝廷遷都鄴城後,大丞相高歡遠居晉陽,以高嶽、高隆之、司馬子如、孫騰四人留守,時人將他們合稱鄴城四貴,今日金明門處,四貴來了三人,隻有同是高歡心腹的司空孫騰不見蹤影。
......
鄴城三台,各台有屋百餘間,其主台銅雀台原高十丈,後趙時期石虎又在原台基礎上增高兩丈,台上樓宇連闕,飛閣重簷,雕梁畫棟,氣勢恢宏,最高處是石虎所建五層樓,高達十五丈。
銅雀台平日有甲士把守,少有閑人出沒,不過今天倒有一名十六歲的少年在第五層樓憑欄遠望。
少年身著錦衣,披黑裘,模樣生得俊美,膚色白皙如玉。他身旁跟著兩人,其一便是那挎弓背箭的斛律都督,另外一人卻是個十二三歲的清秀姑娘。
這姑娘容貌秀麗,服飾華貴,年紀雖小卻梳著婦人發髻,顯然已經嫁作人婦,她輕輕扯著少年黑裘邊緣,柔聲道:“高郎,當心風寒。”
三人站立處去地足有二十四五丈,冷風拂麵,倒真有幾分寒氣襲人,錦衣少年回頭瞧見小姑娘皺著眉頭,絲毫不敢朝下張望,便笑道:“仲華,你且進屋去,我與明月還有話說。”
小姑娘乖巧地點點頭,許是恐高,她長舒一口氣,鬆了少年黑裘,移步挪回閣中,剛進屋就有貼身侍女迎上來侍奉。
“明月,你說我高氏與他曹家父子相比如何?”
少年名叫高澄,是大丞相、渤海王高歡的嫡長子,也是高氏霸府的繼承人,但沒有人知道這副軀體容納的卻是一個來自後世的靈魂,半年前原主私通高歡側室鄭大車,事發後被高歡打了一百棍昏死過去,這也成為他魂穿的契機。
明月是那胡族小將的字,他名叫斛律光,敕勒族人,出身將門,是大將斛律金之子。
斛律光十七歲隨軍西征,於陣中生擒宇文泰長史莫孝暉而得了高歡的看重被升為都督,回師晉陽之後又任為高澄的親信都督,即親軍統領,如今護衛高澄已有三年多。
“回稟世子,俱是一時英雄。”斛律光討了個巧。
“我要你分個高下。”
斛律光思索許久,才憋出一句:“文采稍遜,武略勝之。”
高澄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武略是否勝過曹氏還未可知,但這文采可不止稍遜那麼簡單。”
原主自幼拜名儒杜洵為師,倒也知書,可便宜老爹高歡長在北疆懷朔鎮,打小混跡於群胡之間,肚裏真沒多少墨水,是個平素起草文書都要幕僚潤色的主,如何比得過曹操、曹丕、曹植三父子建安才氣。
緩了口氣,高澄繼續問道:“與司馬氏父子相比又如何?”
斛律光這次沒有遲疑,傲然道:“高王起於微末,隨軍討葛榮、信都舉義蕩平爾朱氏,英雄氣概又哪是司馬氏所能比擬。”(高歡受封渤海王,故稱高王。)
高澄點點頭,這時候的高歡相當於赤壁之戰前的曹孟德,其勢力雄視西、南,還未經曆社會毒打,在這些將領心中威信深重。
如今的高氏霸府正如同三百年前的曹氏、司馬氏,天子權柄旁落,而因為建國時機不成熟,政權奠基人將篡位的機會留給了下一代人,前方等著高澄的是兩條路:篡漢建魏的曹子桓或是為弟弟做嫁衣的司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