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秒鍾裏(終章)(1 / 3)

第七十九章

飛機落地時,機艙外是一片藍黑之景。

與鳳凰山腳下的無數個夜晚一般。

那些夜晚,他們看書、複習,他們將秘密訴說在天台,也將秘密藏在天台。

他們擁抱在一起,呼吸火熱,背脊濕漉漉的,黏著汗液,肉體和靈魂一同交融,以最直白的方式表達喜歡。

現在的藍黑,是夜晚的大海。

許願突然明白了,他在畢業那頓散夥飯聽到的歌詞,那句“隻為了往一片大海”,並不僅僅是表麵含義。

原曜從小所向往的、渴望去探索的,其實不止是大海,還是未來。

他從小男孩變成男人,小帆船變成巨輪,歲月為他裝上桅杆,裝上甲板,免他暴雨與風浪。

原曜說得對,傷疤會變成翅膀,也會是勳章。

不朽的勳章。

在去航站樓的擺渡車上,許願困得不行了,原曜站得筆直,手扣住拉環,稍稍把許願往身前帶了帶,低語道:“靠我懷裏睡。”

許願一聞到他身上那股安心的味道,睡意席卷,腦袋往前倒,一頭栽進原曜懷裏,“我眯一會兒。”

“嗯,”原曜抬起頭看車內昏暗光線,“到了我叫你。”

夜航結束後的擺渡車太擠,乘客們相擁成沙丁魚罐頭,還都舟車勞頓,犯困,沒人會注意到他們。

原曜突然想起那無數個一同坐公交車的夜晚,有次許願也是這麼往他肩膀上靠,笑容燦爛,還特別小心翼翼地,我們現在不是友誼了吧?

隨後,公交車駛入隧道,一排排白燈照耀出光圈。

車輛前行,他們仿佛置身於時空隧道。

挺後悔的,原曜當時隻說了個“嗯”表示肯定。

如果再給他一次再來的機會,他會像現在這樣,勇敢地抱住許願,再說一句——

當然不是啊。

從一開始就不是。

到了酒店之後,原曜先去衛生間洗澡,許願靠在床頭上刷手機,掐著手算報道時間。

明後兩天,哪一天去都行。

許願想,能在外邊多待一會兒是一會兒,決定後天下午再去學校,把費用繳了名報了再出校玩兒。

現當下可是沒疫情的日子,多一天都是恩賜,要抓緊時間,說不定哪天又封校了。

舒京儀特別貼心,在班群裏發了大學生報道所需物品清單,讓大家報道的時候都買齊,別到了宿舍全懵逼。

舒京儀還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

是許願選過的那首,《鳳凰花開的路口》。

配的文字是:

——此去一程,天高海闊,後會有期。祝同學們前程似錦![握手/]

許願點了個讚,評論:

你也是!多謝班長一年來的照顧![呲牙/]

舒京儀要去南京念書,班上同學報南京的少,白條說還有點兒擔心老好人班長被欺負。

聽白條說得這麼天真無邪,原曜發了個微笑的表情,說你放心,舒京儀精著,屬於殺人不眨眼的。

結果才報道完一兩天,舒京儀發來消息,說我暈啊,我tm又當班長了。

高三一班一眾人在班群裏狂發“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曜再次給他添堵,說你看你,操心命。

“到了沒?住下沒有?酒店定位發一個給我,”

於嵐貞打來電話,“記得反鎖門,檢查檢查攝像頭。你們倆男孩兒住一起,要小心那種入室搶劫的。”

“媽!”

許願笑一聲,打開揚聲器,返回聊天界麵給於嵐貞發定位,“發給你了。哎沒事,我和原曜那麼大高個兒的,誰敢大晚上行凶。”

“山東男孩兒都是你們倆那個頭的,拽什麼啊!”

於嵐貞說完,劈裏啪啦發來幾個短視頻,全是她親自錄的,一邊錄還一邊講解,奈何中年人用手機的攝像技術一般都不太行,搖搖晃晃又不對焦,許願看得頭暈眼花。

視頻點開,全是今晚的家屬院。

淩亂、嘈雜,真像是即將被廢棄的一片無人之境。

明明他們下午去原曜家吃了飯才走的,短短幾個小時,那一片十多年未動的街道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許願啊,你看,”視頻裏於嵐貞在講話,“喏,這些燈,全給綁上了,聽說國慶前得拆光,下次你們回來可就看不到咯。”

是那些路燈。

每天目送他們上學,又陪伴他們放學的路燈。

許願小時候繞著它們瘋跑,還看流浪的小狗在燈腿兒下撒尿,看顧遠航“砰”一腦袋撞到燈柱子上,哭聲震天,阿航媽媽驚慌失措地跑出來,以為孩子被路上的車給碾了腿。

冬日晝短夜長,在努力衝刺的那一段難忘時光裏,許願經常跟著原曜天沒亮就起床,天沒亮就出發去學校。

清晨的北風極冷,沿著校服領口往體內鑽,許願凍得手腳冰涼,原曜總是一言不發,牽過他的手往自己衣服裏塞。

許願問他,你不覺得冰嗎?

原曜嘴唇發白,趕緊呼一口氣暖暖身子,再點頭,說有點。

但仍舊不把許願的手拿出來。

望著原曜的暖手舉動,許願想起自己上一年級的時候,穿少了怕冷,爸媽沒空,自己又不敢給老師說,學著高年級哥哥姐姐的樣子,拿礦泉水瓶裝開水,裝完往衣服裏塞,結果不小心瓶蓋開了,水浸透了毛衣、保暖衣,淋濕整條褲子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