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靈歸社會撫養。
社會是狠心毒辣無情的晚娘,適者生存,不知多少孤兒淪落在坑渠裏。
那天傍晚,賈景坤找丘靈,“丘靈,我得出差到西雅圖吉一個月,有客戶找我為他裝修一架私人飛機。”
啊,多麼有趣的工作。
賈景坤說:“在飛機上,所有家俱需要牢牢釘緊,真考工夫。”
丘靈欽佩地看著賈景坤。
“丘靈,替我好好照顧品莊。”體貼的他竟把話調轉來說。
他當晚收拾行李,第二早就走了。
屋裏隻剩賈品莊與丘靈二人。
品姨抽空到學校參觀網球比賽。
丘靈尚未上手,很快出局,坐一旁看高班同學比賽。
賈品莊忽然讚歎說:“你看女體多麼美麗。”
丘靈不以為意,女運動員淋漓地發揮體能時的確賞心悅目。
貴品莊授著說:“女子比男子漂亮得多,上天偏愛女子。”
下雨了。
大家冒雨擠在看台上,漸漸有人吃不消散去。
丘靈擔心品姨會著涼,輕輕說:“不如走吧。”
她卻依戀地看著兩名少女進行賽事,她們衣履盡濕,可是忘我地努力競賽,似羚羊般來回奔馳。
丘靈的運動衣也濕了,有同學給她一隻透明大膠袋,她索性把它連頭罩在身上。
賈品莊凝視她,“丘靈,你真好看。”
丘靈不好意思,“品姨別取笑我。”
回到家,丘靈斟杯熱可可,回到房間寫功課,半晌抬頭,天已經黑了。
她走到客廳,發覺品姨獨自在欣賞雨景。
她輕輕說:“剛才下了一陣豆大雹子。”
一向忙碌的她很少如此寂寥,可見是想念丈夫。
她又說:“景坤已經到了,打過電話來。”
這個時候,也許是靈感,丘靈忽然有點不自在。
賈品莊站起來,伸個懶腰,“我早點休息。”
丘靈輕輕點頭。
“連幾天,賈品莊都在家工作,沒有應酬,真正相愛的夫妻應是這樣的吧,離別數日,也渾身不自在。
屋子裏一片寂靜。
隻有鄧明哲電話來找,丘靈冷淡地答:“不,我沒有空”,“對不起我要溫習”,“已經約了人了”。
屋內氣氛漸漸凝重,仿佛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一日下午,丘靈放學回來,掏出門匙,想插人匙孔,忽然想起二年多前,也是億個這樣的下午,一推門進家,便看見了她一生中最可怕的事。
為什麼今日感覺也相似,混身寒毛無故豎起?
不過,這不是她的家,這是賈宅,主人與她隻有友情沒有親情。
她終於打開大門,看到品姨的公事袋與鞋子丟在玄關。
丘靈替她把皮鞋抹幹淨放好,公事包拎到書房,“品姨?”她不在。
丘靈有點擔心,做了熱茶,一直找上樓去。
本來主人臥室是重地,丘靈懂得規矩,走過的時候都目不斜視,可是今日男主人不在,女主人最近心情欠佳,丘靈便走近那個範圍。
門處掩著,丘靈看到裏邊去。
原來臥室之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起坐間,品姨的外套衣物都堆在沙發上,地上,有一隻空酒瓶。
到這個時候,丘靈其實應該不理閑事,立即回自己的房間去溫習功課,可是她總覺得住在人家裏那麼久,非得做些什麼才過意得去。
這時,房內電話鈴響起來,十多下沒人聽,終於掛斷,更叫丘靈焦慮。
她終於踏進了私人起坐問。
可以看見賈品莊躺在房內白色大床上上動不動。
“品姨?”
沒有回答。
丘靈又走近幾步,嗬,已經來不及回頭了。
寢室十分寬敞明亮,賈品莊身上隻有一件浴抱,背著丘靈倒在床上,顯然是喝多了,醉睡不醒。
一隻小小收音機正輕輕播放廣播劇,男女主角呢喃地訴說著愛的裒情。
丘靈想替品姨蓋好被子,她走到床的另外一邊,看到品姨臉色紅潤,不禁放心,正想替她整理被褥,眼光落到她半裸的身上。
丘靈打一個突,這一驚非同小可,踉蹌退後,想閉上雙眼,可是眼皮不聽話,反而睜得更大。
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恢複理智,可是雙腿卻發軟,跪倒在地,丘靈知道非得盡快離開主臥室不可,急忙中手足使不出力,她隻得緩緩爬出去,到了走廊,才扶著牆壁站起來。
丘靈喘著氣回到自己的房間,抓起外套,逃一樣走到樓下,拉開大門。
一陣冷風夾著細雨迎麵打來,丘靈退後兩步,風大雨大,走到什麼地方去?
她忽然清醒了。
唯一可做的是找到王荔嬋,把這個驚人秘密告訴她,可是,王小姐又能怎樣幫她?最多是再把她帶回女童院,又一次等待發落。
丘靈關上門,回到客廳坐下。
電話鈐又響了,這次,丘靈去接聽,聲音冷靜得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是,坤叔,是我,剛放學,品姨睡了,你幾時回來?大家都想念你。”
“品莊有無飲酒?”
“一點點啦,你放心。”
“天氣轉涼,衣著飲食都要小心。”
“我知道。”
“稍後我再打來。”聲音無限纏綿依戀。
丘靈忽然平靜了,她一向是保守秘密的高手,她知道的事,統統像理在海底一樣,永不揭露。
這時,她像是聽見母親低沉的聲音問:“你會替我保守秘密,直到我死的那天?”
母親雙手掐到她的手臂裏去,眼睛發著奇異的青光,她隻得肯定地點頭。
那天下午,丘靈放學回家,看到母親正把一頁稿件傳其到每一家報館的娛樂版。
她驚問:“這是甚麼?”
丘雯嵐說:“我不能失去他。”
“失去誰?”
“譚之恩。”
丘靈苦苦懇求,“媽媽,你的世界不止譚之恩那樣小,您還有我,還有自己的前途。”
丘雯嵐哭了。
那頁稿件上,密密麻麻寫著譚之恩的醜事。
“已經發到報館去了?”
丘雯嵐點點頭。
丘靈頓足,“為什麼?”
“我恨他,隻有在討飯之際他才會想到我,稍有轉機即刻撇開我,我要教訓他。”
丘靈用手抱著頭,太遲了。
“媽媽,留不住他,隨他去吧。”
“我年華已逝,錢也花光,再也找不到人。”
“媽媽,沒有男人,也可以生活。”
可是丘雯嵐已經癡迷,痛哭不已。
譚之恩在伴遊社工作的曆史一下子傳揚出來,他的花襯衫蒙上汙點,他終於上了頭條,可是繼而銷聲匿跡,這一次,他縱使又得討飯,卻不再回丘家。
他不是笨人,他懷疑丘家有人出賣他,那人,當然不是丘靈。
他再三盤問過丘靈,她隻是守口如瓶,把秘密交給丘靈,最穩當不過。
那一天,賈品莊到深夜才醒來。
丘靈聽到她沙啞的聲音找人:“丘靈,丘靈。”
丘靈揚聲,“在這裏。”
她沒有鎖門,在這種情況下,一道門已經無用。
隻見賈品莊托著頭走過來,“我睡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