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替她套好襪子,太醫說孕期不敢讓她受涼了落下病根。
容昐就靠在他身上,故意的把一半的重量都傳給他,還把鏡子放在他跟前。
鏡中立刻出現的是一個五十多歲,有些幹瘦,但麵容威嚴略微帶著一些書卷氣的老頭。
龐晉川蹙眉。
他已經許久不照鏡子,每照一次鏡子他就驚恐自己的老去,可她好像依然年輕,他怕牽不了她的手一起進棺材,自己早早的走了,還要在地下等她許多年。
“孩子生出來,不認咱們怎麼辦?”容昐沒有察覺他的異樣,隻是有些擔心的問。
龐晉川任由她的小心眼,斂目掩蓋住眼中的驚恐,他伸出手摸著她圓滾的小肚子,嘴角不由得咧開一抹笑意:“我龐晉川的兒子,他敢。”
小屁孩正好踢了母親一腳,好似感應父親的話,龐晉川目色不由的柔和下來。
容昐的焦慮在他的安撫中慢慢消去。
事後證明,幾個孩子雖然對她再次有孕的事情不大讚同,主要是顧慮她身子,其他倒是沒說什麼。
容昐鬆了一口氣,徹底把公府交給月琴和謝英了。
月琴處理每日的事物,謝英有空就過來搭把手。
容昐在手把手教著月琴打壓下幾個欺主的奴仆後,便徹底放手讓月琴處理所有的事了。
在後麵幾個孕期,容昐的日子基本過的很安心,月琴處理事情越來越得心應手,而她則成了公府重點保護的對象。
敬白每日跟著先生讀完書,來她屋裏請安時,都會很小心翼翼的摸著小叔叔,偷偷的念叨幾句。
龐晉川則每晚回來都會帶著容昐散步,有一次敬白邁著小短腿牽著容昐手時不小心把叔叔叫成弟弟了,被一向疼愛他的龐晉川瞪了一眼,敬白很委屈,回家和長灃說起,長灃汗顏,連忙教導以後不可叫錯了。
到元鼎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三日時,容昐生下了一個男孩,她生產時正好遇上暴雨。
烏雲壓頂,天色暗的猶如黑夜。
傾盆大雨嘩啦啦砸下,形成一道密集的雨幕,龐晉川焦躁的在門外走來走去。
因雨聲陣陣,把產房內的聲音完全掩蓋住了,他聽不到她的哭喊聲,到最後不得不把耳朵貼在房門上。
到了午時,才聽到一聲嬰兒宏大的啼哭聲,產婆抱著新出生的孩子出來,臉上笑開了花:“恭喜老爺,是個小公子,整整六斤,好的很。”
那孩子緊閉著眼,皺巴巴的,小臉極紅,他雙手捏成一個拳頭,哇哇的大哭。
他老來得子,還是愛妻所生,竟激動的雙手不知該如何安放好。
長汀和長灃在一旁看著他,不由想著當年他們出生時他臉上是不是也是這樣欣喜難耐的神態?
百感交集。
龐晉川問:“夫人如何了?”
產婆笑道:“好的很,小公子生的順利,夫人隻是累的睡著了。”
龐晉川快步進了屋裏,看她,他低低叫了聲:“容昐。”她睡得很暗沉,的確是給小家夥累著了。龐晉川就坐在她床邊,把她的雙手緊緊窩在包裹在大掌之間,一遍又一遍的親吻著。
屋內侍候的人都被趕了出來,他們在外麵聽的屋裏侍立的時候,聽到裏頭傳來一聲聲悶沉的哭聲。
眾人皆沉默了。
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
孩子出生後的半個時辰,暴雨慢慢停歇了,庭院中的水缸裏,渾濁的汙濁慢慢沉下,水麵清澈見底,能看見紅錦鯉舞著魚尾悠閑的遊動著。
龐晉川給孩子取了名,叫長瀅。
瀅字清澈的樣子,他在這個孩子身上傾注的希望僅僅隻是希望他能平安長大,活的愜意。
長瀅從剛出生就能看出是個很活潑的孩子,他胃口極大,自己還懂得把自己折騰的白白淨淨。
每天傍晚吃完奶,照例是要沐浴的,要是不給洗他不舒服了就哭,而且不像他姐姐那樣挑口,誰喂他都可以,在新生七天後,龐晉川下朝回來時把他從嬰兒房中給他抱到容昐跟前。
長瀅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圓溜溜的看她。
“吃完了?”容昐朝他笑,他吐出舌頭,打了個哈欠,容昐的長發被他一手拽住,龐晉川小心的從他手中取出,把他抱到她身邊去。
容昐對龐晉川悄悄說:“好像幾天不見,大了好多。”
龐晉川笑道:“不挑,能吃能睡。”
容昐便轉頭去逗弄他,龐晉川俯身把母子兩都圈在他臂彎之中,和她道:“與你商量件事。”
“什麼?”
龐晉川看著她姣好的側臉,輕聲說:“如雯要回來看你和長瀅,我讓她住到長滿的府裏。”
如雯在元鼎十二年時,由龐晉川做主嫁給了他一個門生,如今也是一州的知州夫人了,但容昐卻時常聽聞如雯與婆母相處極其不好的消息。
她婆母厭惡她,自然處處給她下絆子。如雯生了三個,都是女兒,她就給兒子納了三個如花似玉的美人。
如雯像極了宋芸兒,給其中一個有孕的妾侍下了藥,孩子打下來時已有四個月,是個男孩。
她婆母氣的要死,她男人卻畏懼龐晉川,不敢對她怎麼樣。
可就這樣,夫妻情分也沒了。
當年如至要嫁趙淩時,她回來一次,語氣間滿滿是對容昐和龐晉川偏心的不憤。
龐晉川大怒,連夜叫她滾回去,此後無事就不許她回京城。
這次再回來。
容昐對他道:“你看著辦吧,或者這事兒叫月琴來處理。”
“嗯。”他把她扶好躺下,拿了熱帕子替她敷在膝蓋上。
太醫說,這次月子能坐好,許是舊疾能治愈,他便精心的替她養著,她沒想到的,他都替她想好。
但即便是如此,容昐月子裏還是受了一些涼,起因是長瀅夜裏吐奶,拉肚子。
容昐去看他時,吹了一些風。
把眾人給嚇得半死。
府裏老資曆的嬤嬤連忙拿了艾草,生薑,透骨草一把,用半桶水熬好後,加入白酒一瓶,讓她泡腳,那水沒過小腿的,邊泡邊喝熱水,過來一炷香的時間她慢慢透出汗。
用了三次,才一次比一次輕鬆。
到容昐出月子後,如雯來看她,容昐隻見了她一次,就讓她回去了。
林嬤嬤跟她說:“大小姐這次回來哪裏是看您的?來旺來說,她跪在老爺的書房外一個時辰了,求老爺看在父女情分上幫幫大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