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轉過身去,不願意再正視他的目光。每一次,看到他那直白露骨的眼神之後,她總有一種怯場的感覺,在殺人不見血的深宮裏如魚得水地活了二十年,她竟然不知道該以何種方式來回應他的目光。
方才的魚糧還沒有灑完,她隨意抓了一小把,盡數丟盡了池塘裏。水麵漣漪不斷,水底金色的魚兒的身影卻是可以看得清晰。蕭然瞥了一眼身側的阿彌,用一種老練沉穩的語氣道:“你看,池塘裏的這些魚兒要想活下去,就必須有人飼養它們。其實,我們何嚐不是這樣。”
她逐漸收回悲憫的目光,轉而望向了湛藍的天空,半晌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一側的阿彌陪著她不說話,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她的臉上。她眼底的悲傷是那麼的明顯,明顯到她整個人周身都散發出了一種名為孤獨的憂傷。
阿彌心底忍不住對她產生了憐惜之情,他想要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可是雙手卻停滯在了半空中,越是想要心疼她,卻越是無法下手。
“在這深宮中,皇帝就是最大的主人,我們不過都是被他豢養的寵物罷了。什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過都是他一時興起給的恩賜罷了。”她勾起唇角,淒然一笑,目光中的悲哀一覽無遺。
看著這樣悲哀的她,阿彌想要安慰她可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她一定是經曆了什麼,否則的話以往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蕭然怎麼會在一夜之間,突然變得悲觀?
再也沒有壓抑住心下的衝動,他一把抱住了蕭然,將她緊緊禁錮在懷中,他狠狠汲取著她身上的香味兒,說話的聲音緊張的不停地顫抖:“別怕,我在,一直都在。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不離不棄,至死方休。”
趴在阿彌懷中的蕭然再也忍不住情緒,放聲大哭。她也不過是個才20歲的小姑娘,還沒有好好地感受人生,就無端地被卷入權力的紛爭之中,一生身不由己,這難道是她想的嗎?
她抬起頭,眼神迷離地看著阿彌。她覺得自己仿佛就快要窒息了,而阿彌正是那根可以救她性命的稻草,她死死抓住他粗壯的胳膊,就連指甲也深深陷進了他的肉裏。
突如其來的疼痛令阿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他卻並沒有鬆開蕭然,反而越抱越緊。他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低下頭去附在她耳邊,語氣溫柔地仿佛能掐出水來:“殿下,我喜歡你。”
一句話令蕭然忍不住渾身一顫,她忍不住略微鬆開了原本死死掐住他胳膊的手,昂起了腦袋,一臉認真地問道:“你當真?”
一陣微風吹過,湖麵泛起一圈圈兒的漣漪。見阿彌一臉深情款款的模樣,蕭然便知曉他不是在開玩笑。她不安分地扭動著身子從他的懷抱中掙紮出來,不自在地捋了捋額前的發絲,語氣冰冷生硬:“我是你的主子。”
這句話把兩個人的關係挑得明明白白,也徹底斷了阿彌的癡心妄想。他不可置信地望著蕭然,他還以為,她之前三番兩次地對他好,是某種暗示。可笑他天真,她對手下人都好,他卻當成了是對他的特殊恩賜。
就像她說的,他們每個人都是被豢養的,她的主子是皇帝,而他的主子則是她。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猶如慢性毒藥,一點一點地浸入他的心髒,直至病入膏肓,藥石無醫。
“阿彌知道了,是阿彌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冒犯殿下了。”他踉蹌地後退了兩步,眼睛裏裝滿了絕望。
蕭然止住了想要扶他的衝動,她今日不過是觸景傷情,再聯想到這幾日蕭密對她多方麵的打壓,所以才略有傷感罷了。哪曾想會讓阿彌誤會了,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畢竟是殺手出身,阿彌很快就止住了多餘的情緒,他重新看向蕭然,眼底已經換成了一片漠然:“三皇子最近忙於尋找小郡王的下落。至於那和親公主,聽當時在場的人說,長得像極了三皇子的六夫人林盈玥。”
見他轉換的如此之快,蕭然的心底卻莫名升起了一股不適應感來。不過她也沒有多說,隻瞅了一眼天邊,然後才狀似有意無意地說道:“三哥哥也是辛苦,你平日裏若是得了空,就去幫他找找小郡王,我記得那孩子可愛地很,我很喜歡呢。”
話音剛落地,阿彌便不見了身影。望著空落落的身側,蕭然心裏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