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年紀很老的乞丐,夜半時候竟然過來討酒喝,我說沒酒,他非說有酒,我隻好把廊下葫蘆遞給他,那裏邊明明是水,他卻喝的有滋有味,真是奇怪。對了,他好像還說了一句胡話,風聲太大我沒聽全,隻聽得什麼未必身死,再靜待二日。”
“未必身死,未必身死?”
原李氏淚眼婆娑的盯著懷中親兒,忽的神情一震,說道,“莫非他是說咱們兒子並沒有死,讓咱們不要著急給他下葬?”
“什麼?”
原青山不解,原李氏又道:“你也說,夜半時分誰會跑來討酒喝,他來討酒喝,咱家沒酒,他偏說有酒,哪怕是清水他也說有酒。有酒,有救!那老乞,那位老者是在說咱家兒子有救,有救呀!”
……
天地回轉,已過經年。
這一日東風送暖,絲絲條條吹入風蝕穀。風蝕穀入口處的沙地上有一座小山包,山包層層疊疊,遠看像是一支大大的蘑菇。實則它是風沙吹蝕岩石,岩石崩解破碎,形成的柱狀岩石,即是風蝕柱。
當地人則稱它“蘑菇山”。
此刻,頭戴逍遙巾,身穿粗布衣的少年郎坐正在蘑菇山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進山的一行人。那些人約莫二三十口,少年郎隻認得半數,皆是穀中山民;另一些是不認識的生人,他們個個衣冠楚楚,鮮明整潔,不似鄉下人模樣。
這群人或是騎馬或是乘車,浩浩蕩蕩進來穀中。其中有一位與少年郎一般歲數的束發成童,生而頎長,器宇軒昂。他騎著一匹黝黑駿馬,威武雄壯,神采飛揚。端的是一位偏偏美少年。這位美少年長裙大袖,朱衣玄冠,竟是作道人打扮。
少年郎即刻猜想,此人莫不是許二叔家的兒子許致行?六年不見模樣倒是變化不少,差點沒認出來。許致行六年前登上終南山,成了全真教的一名小小居士,也便是人們常說的外門弟子。此時看他身著道袍,必定是有所晉升,成了全真教的記名弟子。
想到此處,少年郎不禁替他高興,暗道:“全真教的居士也可習武,但學的都是基本拳腳功夫,與山下武館裏教的沒有不同,孝敬錢卻比武館束脩多出幾倍。若想在山上學到真武功,必須得想方設法晉升為記名弟子,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內門弟子。到那時才能接觸並學習到全真教的武學真髓,諸如七七四十九式《全真劍法》,或是天下矚目的《先天罡氣》。”
少年郎又想,“我當初也想去山上學武,隻可惜家徒四壁拿不出孝敬錢。加之我這身體太過羸弱,能勉強活下去已然不易,哪有可能學那高深內功呢。”
少年郎坐在風蝕柱上唉聲歎氣,哪怕他天資聰穎,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輩子於武學一途也難能有所建樹了。
許家隊伍漸行漸近,行至風蝕柱時一行人自然望見了坐在風蝕柱上的少年郎。隻見那少年郎十四五歲年紀,眉清目秀,模樣俊美,尤其一雙眸子且黑且亮,好似黑夜星辰,又像一對兒銅鈴,神采十分。
有人好奇問道:“這是誰家孩子,長得像個瓷娃娃,石柱子這般高他也不怕摔下來。”
有一位穀中山民認得少年郎,朗聲調笑道:“你這小娃娃,快些從蘑菇山下來,不然我告訴你爹,讓他打你屁股。”
少年郎白了他一眼,叫了一聲許三叔,嘿嘿直笑。有個不認識他的婦人說道:“這孩子笑起來像個小女娃,沒成想在山裏還能見到這般漂亮的小男孩兒。嘿,你叫什麼名字,是誰家的孩子,是否有婚配呀,不如阿嬸給你找個漂亮媳婦要不要得?”
少年郎梨渦淺笑,不予答複。
那位騎著黝黑駿馬的少年道長忽然挑眉問道:“你莫不是那原小小?”
少年郎凝眉看他,回複道:“許致行,你倒還記得我呢,恭喜你如願以償成為全真教弟子,將來習得高深武功,行俠仗義斬妖除魔,必定成就一番偉業。”
許致行抱拳道了聲謝,說道:“我自然記得你,那年冬天你可把我害得夠慘,險些被陳狗子的惡犬咬掉屁股。你便是化成灰了我都記得。小小,你且等我回家一趟,晚些時候再去教訓你,以前我打你不過,此番回來便是尋仇與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話裏似乎帶著憤慨,但語氣卻柔和親昵,人們便聽出來這兩人關係極好。
少年郎嘿嘿直笑,三兩下從風蝕柱上爬下來,身手矯健了得,便見他拍手道:“那我可得先行回去好好磨一磨柴刀,怕它不夠鋒利斬不死你。”
許致行撫胸大笑,道:“快去快去!”
少年郎拔腿便跑,跑出三五步忽然回頭,衝著遠處的許致行喊道:“對了,以後莫要再喊我乳名,前幾年我爹娘給我取了官名。”
“叫什麼?”
“一壺小酒,原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