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遠處。
商務車裏,正襟危坐的沈卓。
同樣閉上眼,呢喃道,“風起,入陣者,隨我殺!”
打贏了。
二十年之內,家國太平。
打輸了。
寧肯山間碎骨,化萬千屍骸阻路,靈魂碌碌同不得歸宿,也不允狼子野心之徒,踐踏我巍峨山河半步?!
沈卓記得。
這一戰出發前,他見過得許許多多年輕的臉。
也記得,這一戰之後,很多本該見到的臉,從此消失不見。
同樣記得,老五於嘯川嘴咬戰刀,頭束白布,錘著胸口向自己立下軍令狀,三個時辰之內,務必撕開敵軍防線。
先登死士!
顧名思義,第一批進前線,負責開路的敢死隊,以三千人為編製,全配輕騎,輕刀,不負重甲,追求最快速度,滲透防線。
沈卓印象裏,最後的於嘯川,臨別前笑著拍過自己的肩膀,三哥,你五弟若是回不來,記得關外多獻幾杯酒,沒辦法,特好這一口!
多少青壯男兒,曾經是抱著功成名就的心,棄筆從戎?
等見過太多生死,以及朝夕相處的同袍逐漸凋零。
大抵都與最初的目標背道而馳,一寸山河一寸血,於他們而言,爾等英雄盡管無名,國土則不容染指!
“當世評書,都在廣為流傳沈某人的傳奇事跡,誰想過,你們?”
沈卓由來不喜歡,俗塵耗費大量筆墨,美化甚至無限度誇大他的崢嶸過往,即使自身扛得起。
然而,所謂身不由己,同樣一言概之,身居高位,一再造勢,難免有刻意‘捧殺’的嫌疑!
沈卓清楚,帝京不少權貴希望他死,尤其當今太平盛世,家國穩定,二十年之年不會再興戰事。
已經不需要他沈卓,再攜吞狼逐虎之氣概,坐鎮關外,是時候,仔細考慮如何卸磨殺驢了。
畢竟,功高震主者,從未有好下場!
飛鳥盡,彈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一眼過去,沈卓差不多看見自己未來的結局,隻不過人在紅塵,總希望掙紮掙紮,何況,他是沈卓?!
將具體地址留給楊樹老人,沈卓獨自先行。
這家專業刻碑的石材店,其實就開在公墓的附近,前後不過兩裏路,徒步登山的沈卓,很快就抵達入口處。
兩側青山,總遮不住湛湛長空。
中途祭奠完家中逝者,從半山腰走下,並與沈卓擦肩而過,餘生再無緣分相遇的忙碌身影,其實少之又少。
唯一例外的,前腳還是晴空萬裏,轉瞬烏雲密布,一場山雨,不告而來。
砰!
一頂黑色大雨傘,悄無聲息遮過沈卓的頭頂,緊隨而至的細雨,盡皆落在腳畔,輕盈的聲音,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盤。
“小阿刁已經在前往帝京的路上,怕你一個人寂寞,我來陪陪。”
沈卓拎著褲腳,寸步不停。
約莫兩米,左右肩頭寬闊如山嶽般的壯碩身影,終於隨著傘簷,倒印進腳前積累的水坑裏。
本尊濃眉大眼,身姿巍峨。
數十步走下來,不見肩膀有半點傾斜或者聳起,全在一條線上。
但凡,有心之士多看兩眼,就足以判斷出,這是位頂尖高手,用詞大膽點,隻怕手撕白熊,都不在話下。
“這邊風景不錯。”
沈卓感慨,古人言,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和風細雨伴身,確實有股與眾不同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