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不忘相思(1 / 3)

——千禾

她握著手機的纖細手指在空氣中彎曲成孤獨而又尷尬的姿勢,白色的翻蓋手機,靜默無聲,它和她一樣,隻是怔怔地看著他走近,走近,再走近。

麵龐白皙幹淨的男子,嘴唇削而薄,眼皮單薄而脆弱,看起來清秀且敏銳,他站在一米開外,沉靜地注視著她。他的眼睛已經失去了青春的明亮,也許,他曆經了很多風霜,她後來想。

在安城戲曲文化中心的油黑色大鐵門前,在掃得幹幹淨淨的大理石地板上,他們就這樣,沉默地站著,無聲地注視著彼此,足足十幾秒,直到她不知所措,直到她收起要拍照片的手機。他揚起唇角,伸出右手,“額……你也在這裏啊!”她握了握他的手。“學校放假,我來這裏玩。”眼前這個蒼白的戲子,手掌冰涼且幹燥。

他們的世界立刻又靜了下來,隻有不遠處馬路上大車小車呼嘯而過的聲音,隻有大理石地板的邊沿處一叢叢一簇簇的淡紫色或是牙白色小花兒竊竊私語的聲音,隻有風兒撩動他們的發絲的聲音。他們的世界在一瞬間似乎沉默了一個世紀。終於,他說。

“我可以請你喝杯茶嗎?”

“恩,好。”

他們並肩走了很久,彼此不即不離,不言不語。

在紅茶坊,他們倚窗而坐。她要了一杯綠茶,他依然是白開水。她低下頭,隻是看著白底青花的瓷杯裏鮮綠的茶葉在滾沸的水中不停地翻動著,像一場痛苦的掙紮,最後終於安定下來了,在冷卻的溫度中,像所有的喧囂和悸動被時光安定,被時光撫平一樣,沉澱了下來。所有的故事都沉睡了。

她抬起頭,剛好迎上他的目光,來不及躲閃。

於是,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這個茶的味道清新而淡,應該是明前茶,嗯,這茶去火效果比較好。春天很幹燥,就應該喝點這樣的茶,消消火。”她劈裏啪啦說了一通,自己完全不知所雲。

“那年花裏逢君別,今日花開已數年。思君日日不見君,春愁黯黯獨成眠。”他似乎也是無心的胡話。

“當年國亂民窮,朝政紊亂凋敝,韋應物同學內心矛盾苦悶,那第三句好像寫的是‘世事茫茫難自料’吧?前麵兩句你也給篡了,請不要亂改先人的嘔心瀝血的成果好不好?”她笑。

“你隻說其一,為何不言其二呢?這是韋應物晚年到滁州上任時,回答他的好友李元錫的問候作的詩吧。他抒發好友分離的愁苦哀思,我改成我對某某人的思念,好像也沒有錯吧?”

“想與不想,念或者不念,想必隻是一個人的事情,與他人無關吧。”

說到這裏,她微微垂下眼簾,不敢正視他。她這話並非無心吐出,可又無法直麵自己的心。她又把目光轉到窗外。遠處,遠勝路上人潮湧動,有母親牽著孩子,有三兩個小女孩嬉笑著走遠,還有一對對情侶挽著手臂緩緩走著。

“你會在這裏待多久?”

“後天早上的火車,回去要給同學過生日。”

“哦。”

他們離開紅茶坊的時候,天色已晚。他送她回到她住的旅館。他說,“明天我們到長江邊去看柳好嗎?請不要拒絕。”

他直視著她,漆黑的眸中寫滿期待。

她同樣盯著他,這張容顏曾經被她深深刻在心上,自始至終,從未淡褪。年少時候,一尺一寸的光陰,一一浮現在這張素淨的麵龐上,亦映照在她平靜的心海裏,海麵泛起小小的漣漪。她的心裏湧起淡淡的喜。

她說,好。

那晚,她蜷縮成一團,在這淺淺的快樂中甜甜睡去。

她看到了他,穿著純白色襯衣,淡藍色牛仔褲的少年,暮春的暖風掀起他短短的碎發。

素,你明天來看我的演出好嗎?

她仰望著他,眼睛彎成月牙兒。她說,好。

羅家鎮藝術學院裏廣闊的操場上人聲嘈雜,這個學校每年一次的藝術節表演將在這裏拉開帷幕。一個穿著白色帆布鞋,剪著短碎發的清瘦的女生走了進去,沒有人會注意到這樣普通的女生。剛好前麵還有空餘的位置,她坐到那裏,以便看他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