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她江南餐廳吃飯,他知道她喜歡清淡的食物。她點了一份銀耳雪梨羹,她知道這樣對他的嗓子很好。
傍晚,他們到蓮湖公園散步,在綠綺橋前麵的小亭子裏,他為她唱起了曲子,是《長亭送別》。
“恨相見得遲,怨歸去的疾。柳絲長玉驄難係,恨不得倩疏林掛住暉。”他掐著纖纖蘭指,咿咿呀呀唱道.
她注視著他,也注視著自己的心,隻是心境一片悠遠.
“馬兒屯屯的行,車兒快快的隨。卻告了相思回避,破題兒又早離別。聽得道一聲’去也’,鬆了金釧;遙望見十裏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
恍恍然她看到了崔鶯鶯對張君瑞的繾綣溫柔,看到了崔鶯鶯對張君瑞千回百轉的綿綿情意.她微笑著看著他,他和她的年少時光在這座窄窄的小亭子裏再次浮現,從木橋上經過的人停下腳步,他們默默地注視著唱曲的男子和傻傻微笑的女子,亦在嘴角浮起淺淺的笑。
“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煙暮靄相遮蔽。夕陽古道無人語,……”他亦盯著她,眼中盡是淒婉的柔情.
她專注地聽著,覺得心中一片通明.她忽然明白,心若是明淨的,在戲裏無論是旦是生,無論是醜是淨,都沒有區別,都是唯美的;在戲外,是男是女,是尊是卑亦不再重要.
“遍人間煩惱填胸臆,量這些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曲子在顫音中唱完了.
一曲終了,觀者散盡。不知道他們心中是否有著與這對年輕男女同樣的落寞。華麗的別離,燦爛的悲劇隻是假象。人生中的故事和傳說其實隻是浮夢一場,隻是對人的戲弄一回。可他們偏偏入戲了,戲裏的他,戲外的她,早已忘記真假。他們在別人的故事裏,在古老的傳說裏流下了他們滾燙的淚水。
他們並肩而坐,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她說,“愛到盡頭終無果,隻怕世間種種都成空。”
“既然相愛,又何懼別離?既相知,莫相負,好嗎?”
他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低頭看她。這個把他的肩膀當做依靠的女子沒有驚世駭俗的美,沒有傾人城傾人國的容顏,她那般普通,但是看起來平靜且溫和,是他一直鍾愛的柔和而不落俗套的美。此刻,她彎彎的柳葉眉下,雙目微闔,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他知道她並未睡著,或是倦了,懶於開口。他的心悠悠地顫動起來,於是,他在她光潔如玉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她猛地睜開眼睛,麵無表情。就這樣他們相互依偎著坐了很久,綠綺橋上已長時間地無人踏過。
他送她回旅館。他想明天送她,她拒絕了。她明天的火車很早,她希望他能多休息一會兒。
次日清晨,六點左右,她從旅館裏走出來,要去趕一個小時後的火車。她走下咯吱咯吱的木板樓梯,怔住了。他正站在旅館的大廳裏,溫情地看著她。
“我想這個時候你應該會準備出發,所以,我提前幾分鍾到這裏等著你,我想送你一程。”
“謝謝!”
在的士上,他們亦沒有多餘的語言。好像,所有的心情全在不言中。他們都是沉默寡言的人。況且,對於心意相通的人,語言並沒有太重要的分量.所謂“無聲勝有聲”即使指他們這樣的伴侶吧。
列車候車室裏亂哄哄的,她的那班列車已經在檢票。她突然從候車大廳出來。他還站在廣場上,盯著候車大廳的門,看到她,他笑了起來,笑容淺淡又明朗。她走到他跟前,突然抱住他放聲大哭起來。
她說,我畢業後會來這個小城工作。
他說,我會等你!
偌大的廣場上,許許多多的人帶著形形色色的行李,往候車大廳裏去,偶爾有人側目,看著這對緊緊相擁的戀人。。。。。。
時光終老,在眾目睽睽中無所顧忌地相擁著的人終被遺忘.然而,相愛著的他們唯不忘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