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他出去的背影,隔著半開的門,可以看到他在門口跟人講話,不過因為角度的關係,我看不到另一個人是誰。

可能是範伯伯吧?說實話我並不關心。

我現在完全被這個消息打垮了,整個人就像是地震後被壓在預製板下似的,渾身都廢了,一動也不能,隻有無盡的痛。

我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隻知道有人推開了門。

是繁華。

他坐著輪椅,孫姨陪著他。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倆來到床前,仍舊沒有說話的念頭。

孫姨把手裏的托盤放到了床頭,繁華說:“吃點東西吧,你一天沒吃飯了。”

已經過去一天了嗎?

我怎麼可能有食欲呢?

隻是呆呆地看著他,感覺很抽離。

不知過了多久,孫姨出去了,繁華移動輪椅,拿起了碗,說:“我喂你好麼?”

說著,他夾起一筷子菜,朝我遞了過來。

我搖了搖頭,揮手擋開他,菜掉到了被子上,也沒有心情去理會。

繁華見狀,放下了筷子,滿臉溫柔地望著我,說:“你爸爸最關心的是你的健康,如果你病倒了,才是他最難過的。”

我搖了搖頭:“他已經不會難過了。”

人死燈滅,我爸爸沒了,我沒有爸爸了。

他不會難過了,呼吸停止,心跳停止,他已經沒有感覺了。

繁華沒再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我不想說話,繁華也不吭聲,就這樣望著我。

時間仿佛停止了,這個屋子就像與世隔絕。

直到門板上忽然傳來敲擊聲,接著一個女傭開了門,然後範伯伯走了進來。

他一看到繁華立刻就說:“哎呀,你怎麼不躺著去?你現在能坐起來嗎?”

繁華說:“我沒事,我想陪著菲菲。”

“躺著去。”範伯伯命令道,“快點好起來,別再折騰了!”

繁華被女傭推出去了。

待他關上門,範伯伯才對我說:“不是伯伯不想讓他陪你,實在是他需要保養身體,身體好些,能幫你分擔一下孩子。”

我點了點頭,但其實並沒有聽進去他的話。

“吃點東西,睡個好覺。”範伯伯說,“你爸爸跟我說過很多次了,最怕的就是你身體不好。”

我說:“我爸爸已經沒了……”

“沒了就能不聽爸爸的話了?”範伯伯說著,端起碗道,“乖乖吃點飯,睡一覺,明天還要忙別的事。”

我勉強吃了幾口飯,範伯伯見狀這才離開。

接下來我也的確睡了一會兒,但很快就被噩夢弄醒。

往後的幾天,雖然律師在安排,但事情仍舊很多。

因為範伯伯大力幫忙,所以要我親自處理的隻有葬禮的事。

我爸爸在這邊沒有太多朋友,葬禮無法大辦。

這也是令我心裏很難過的一點,因為我爸爸其實是很愛麵子的,小的時候,他很喜歡給我辦各種豪華宴會,邀請各路名流,享受那種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的熱鬧。

可如今,他走在異國他鄉,能來參加葬禮的人數不出二十個。

而且,回國辦也不可能,雖然我爸爸說,債務已經還清了,不過他畢竟已經破產,從前的人脈都不再聯絡。

所以最終,葬禮還是在這邊舉行的,非常簡樸。

骨灰我原本想帶回國與我媽媽合葬,然而我爸爸的遺囑裏卻交代,說自己已經在E國選了一塊墓地,到時希望就留在這裏,陪伴女兒和孫輩。

我爸爸一直沒有再婚,所以我一直認為他是在等候百年之後與我媽媽合葬,沒想到會是如此。

但遺囑是前些日子才更新的,也就是說,是拿到了大筆財產後,我爸爸還清債務,卻仍然選擇陪著我們。

雖然不解,也心疼他到頭來還是一個人,但我還是決定尊重他的選擇。

三隻也參加了葬禮,這事我一直糾結到了葬禮前一天的晚上,最終才決定告訴他們。

因為我沒辦法解釋陪伴他們長大的外公去了哪裏。

葬禮這天,三隻表現得很乖巧,三個人眼睛紅紅的,但誰也沒有大哭。

我更是一直沒有流淚,隻是覺得很窒息,仿佛我的心也隨著我爸爸被一起封進了墓地裏。

直到封墓時,三隻才忽然醒悟似的,開始哇哇大哭,範伯伯和繁華家那些姐姐們忙著哄他們。

而我完全沒有精力應付,隻是眼前陣陣發黑,梁醫生和其他人一起扶著我,讓我吸氧。

我再醒來時,就已經在自家的臥室了。

睜眼不久,臥室門便開了,來人是念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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