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揚起眉:“我就這麼像是愛開玩笑的人?”
“你不像,可也得分事情。”我說,“在對待我的工作上,你每次都很草率。”
“哪裏草率了?”繁華說,“你好歹是科班出身,我不給你難道給外人麼?”
外人?
我無法不反駁:“我跟你也沒那麼熟……”
“好歹也是個親戚啊。”繁華瞧著我說,“關鍵位置當然應該優先用家裏人,工作經驗可以慢慢培養,可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帶著團隊撂挑子的。”
“我是不會,”我說,“但我會在你對我動手動腳時撂挑子。”
繁華一愣,隨即笑了:“這麼說是同意了?”
“還得想想。”
雖然我說我還得想想,但其實我確實已經同意了。
我爸爸走了,而繁華為我分擔了這許多事,我對他的感情越發複雜起來。
我肯定不會跟他在一起,可我似乎也開始明白,他對我也不止想要玩弄這麼單純。
唉……
都這樣了,也沒必要拒絕這一份好前途,我應該準備把精力放在熱愛的事業上,也能衝淡失去爸爸的痛苦。
繁華顯然是看出我的想法,也沒追問,隻輕鬆地說:“還以為你說服你好幾天呢,果然還是長大了,腦子越來越明白了。”
我說:“我以前很傻嗎?”
繁華瞟瞟我,問:“你想聽實話嗎?”
我說:“想聽不太傷人的實話,要是特別具有侮辱性我就不聽了。”
“哪有那麼嚴重……”繁華笑著嘀咕了一句,頭靠回躺椅上,望著天空沉默了許久,才說,“你以前也不傻……就是很單純。”
我說:“比如呢?”
“就是很單純,其實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知道。”繁華說著,把手蓋到了眼睛上,“你爸爸保護著你,讓你好像一隻單純的小兔子,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善意,沒有任何攻擊性,沒有陰暗麵……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
總覺得他的語氣不像是在形容我。
不知是出於何種心思,我忍不住問:“那我姐姐呢?”
繁華一下子不說話了。
我當然也清楚自己的問話不合時宜,也沒說話,但也沒有離開,因為還是想聽到一個答案。
果然,許久,繁華說:“菲菲是個很憂鬱的人。”
“……”
憂鬱。
在我小的時候,這個詞曾一度很流行,所以,在我心裏,它是個有點“中二”的詞。
“她總是心事重重的,好像很累的樣子,”他的聲音似乎有點喑啞,“她對什麼事都沒有興趣,不像你,你喜歡計算機,喜歡人工智能,喜歡開鎖玩兒各種機器……但她什麼都不喜歡。”
我還是沒說話。
他的話其實挺簡單的,也沒什麼令人痛苦的詞彙。
可是我覺得很不舒服,也許那是因為這是我的孿生姐姐,亦或許是由於別的什麼原因,我沒辦法讓自己去想象她“憂鬱”的樣子。
繁華果然是不需要我說話的,他繼續說:“你有很多朋友,喜歡穿漂亮的衣服,但她不是。她不跟朋友來往,總是穿得很樸素,她對這個世界毫無興趣,不想了解它……”
“你對人有很多要求,喜歡浪漫的東西,雖然很害羞,但是很熱情。但她不是,她不喜歡我接觸她,也不喜歡別人接觸她,在她看來,任何人都會傷害她……尤其是我。”
我忍不住說:“你別說了。”
繁華可能是沒聽見,盡管他的聲音不高,但仍在繼續:“其實我很希望她能像你一樣簡單快樂,單純美好,有夢想,並且願意去實現,也有家人,可以依靠,甚至可以愛上我或者是其他什麼人,但我卻一步步地把她變得越來越封閉……這幾年我跟她一樣了,才知道這種感覺就像在地獄裏……”
我終於忍不住了,站起身,提高了聲音說:“不要再說了!”
繁華身子明顯一震,他仍舊用手臂擋著眼睛,我看不到他的臉,但仍舊能看到有水漬從他的臉頰上滑落。
我說:“你清醒一點,我不是我姐姐。”
他沒再說話。
我轉身回了房間,打開最近的盥洗室,洗了一把臉。
鏡子裏的我,眼睛紅紅的,繁華是怎麼形容的來著?一隻小兔子。
我望著鏡子裏這個紅眼睛的姑娘,用力地閉起眼。
心跳在瘋狂地過速,我無師自通地告訴自己:那隻是我姐姐。
不要再痛了。
那隻是我姐姐。
雖然是最親密的孿生姐姐,可那畢竟不是我。
我的人生沒有那麼悲哀,沒那麼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