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牙:“孫女記一輩子。”
祖母唇角似憐似笑,眼裏盡是嘲諷:“你以為我是因為你惡毒,才想著把你送出雲府的?”
“難道不是這個麼?”
祖母笑起來:“怎麼會是這個呢。”
她的眼眸嘲諷冰冷散去成了悔恨成了追憶:“怎麼會是這個呢……我就是殺了自己親姐,代她嫁給你祖父的啊。”
她豁然瞪大眼。
難以置信地看著快要死去的祖母。
“我殺了我嫡姐,可能連我嫡姐自己都不知道。”
“而你,你看,你殺個人都殺不幹淨。”
“我讓你出雲家,不是因為你的狠毒,而是因為你蠢。你推你姐下水的那一天,就在後花園,明裏暗裏那麼多人,我甚至不用打探就有人過來告狀。”
“你野心很大,心思狠辣,但腦子不太好使。”祖母冷笑一聲:“你遲早會死在自己手上,我怕就怕,到時候整個雲家,都會被你拖累。”
她臉漲得通紅,戾氣焰氣被一盆冷水澆滅,卻說不出一句話。
祖母咳了兩聲,氣息越來越虛,苦笑一下,幹裂蒼白的唇角湧出血來。
她輕聲說:“我這一生在後宅,手上沾染的血,多得都洗不幹淨了。”
“……年輕時造孽太多,後來吃齋念佛樂善好施,也無濟於補。我讓別人骨肉分離,所以我的兩個孩子活生生夭折,我讓別人不得好死,於是我自己如今病痛纏身。”
祖母的眼神開始恍惚,說:“這都是因果報應啊。”
“你是我孫女,你和我性子太像了。明知你聽不進去,我還是想勸你一句……適可而止吧。什麼都是……報應啊。”
祖母吐出了最後一口氣,而她逃似的跑了出去。她撞到了母親,在母親懷裏嚇得哭出來。母親以為她是太過傷心,而她清楚,她是太害怕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麼,祖母的眼神如跗骨之蛆,陰冷、潮濕纏繞了她三天三夜。
她精神恢複好,是在燕王到來的一個下午。
她把自己打扮好,去父親所在的院子裏,想裝作一次偶遇。卻不小心,偷聽到了他們的計劃。她喜歡的男人有著莫大的野心,祈求著天下至尊之位。
燕王計劃送一人入長樂皇宮。
她的心砰砰砰地跳,她知道,她的機會來了,這是她唯一能夠接近他的機會。
燕王並不是個在意女子貞操的人,相反,她如果真助他成功,就有足夠的理由留在他身邊。
本來選出的女子不是她,而她用了些手段得到了。
前往長樂的那一晚,是個驚蟄夜。
悶熱潮濕,密密麻麻的昆蟲出洞,如她瘋狂生長的野心。
她找到了步驚瀾。小時候精致的玉娃娃長成了挺拔邪氣的少年,他朝她緩緩笑,眼含認真和鼓勵。她麵上裝得柔弱可憐,內心湧現出了無限的滿足和得意——看,燕北之地人人敬畏仰慕的世子殿下都拒絕不了她的哀求。
前往京城,她換掉身份,成為一個暴發戶家的嫡女,蘇家,蘇佩玉。入宮的前一晚,她夢到了祖母,穿著壽衣,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她被活生生嚇醒。大半夜聲嘶力竭對外、也不知道對誰說:“我會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她用盡手段,麵上討好皇帝,暗地拉攏朝臣,而步驚瀾自始至終袖手旁觀她所有的舉動。
蘇佩玉想,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少年了,或者說,她其實從來沒看懂過。
幼時喜穿紅的少年,長大後反而褪了浮豔,一襲玉色長袍,華貴冷漠。
她有想過步驚瀾可能是喜歡自己的,於是也曾親密去靠近他,甚至想勾引他。但是被他極其冷漠地推開,年輕的世子殿下,笑意款款,眼裏卻薄涼。
她開始怕了。
也不敢放肆。
步驚瀾第一次對她發火,是在花宴之後。
她跪在地上渾身顫抖,而那個從來高深莫測的男人第一次斂了笑意,俯身,氣息奢涼端麗,眼眸裏全是森然怒火,他說:“雲慕玉,你再自作主張一次,我就殺了你。”
皇後死了,但事情卻並沒有像她想象那樣發展。
突如其來遺落在外的二殿下步驚鴻,來的措手不及。
步驚瀾回燕地的前一天,道一句,叫她不要有任何舉動,隻是說完,又笑了一下,目光極淡地看她:“你死在長樂,倒也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