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一傳出,宣州的少女們都目瞪口呆,然後跟打了雞血似的。

此後迎春節更熱鬧了。

後麵幾天,開始暴雨連連。每一晚上都是雨滴打在屋簷上、芭蕉上,很重很沉的聲音。這一年的雨,徐禾都不怎麼喜歡,從第一場春雨在皇後薨後始。

此後下雨了,天地便在渾濁漆黑裏,混沌無光。

這雨來勢洶洶。

徐禾想到了他在錦州遇到了第一場暴雨。

他心裏不是很踏實,半夜起來,那筆在紙上畫了下那一日所見的地形,在河的兩岸,是山體,山連山成了穀,山穀溝地還住著人。徐禾擱下筆,隔著雨幕往窗外望。

第二日,暴雨稍歇,他便帶上鬥笠、披上蓑衣,跟薛成鈺要了一隊人,去了實地。徐禾留下手下,勸村民搬家,本來打算孤身前往山上,一個眼睛很大的瘦小男孩主動提出陪他。徐禾對此地不熟,就同意了。

山路很難走,男孩光明正大地一直偏頭看他,脆生生問:“大人,你是京城人士嗎?”

徐禾笑道:“嗯。”他在意沙土,蹲在地上,摸了摸。

男孩也跟著蹲下來,說:“你長得好好看,比我們村裏的翠花都好看。你還是個男子,那麼京城的姑娘是不是各個都那麼好看呢。”

徐禾哭笑不得,拿著戳土的木棍敲了敲他的頭:“小小年紀怎麼就想這麼遠。”

男孩表情認真:“我以後要去京城取個媳婦。”

徐禾聞言一笑:“那你加油。”

男孩之後就打開了話匣子一般,走在山上,跟他說著各種好玩的事,捉鳥、捉蛇、捉黃鼠狼,山上一棵奇形怪狀的樹,或者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洞。

徐禾都漫不經心聽著,心思卻不在那上麵。

他留心了一下。

山坡上沒有出現白色水流,或者其他一些較為明顯地特征,但土質很鬆,植被很少,接連幾天暴雨不歇,發生泥石流的可能性依舊大,那一日,他還見渾濁的河水裏浮動著不少枯枝。

——住在山坡下的人必須搬離。

下了山後,男孩被他的父母接走了。

村民們其實並不信徐禾的話,不覺得住下去會有危險,但徐禾帶過來的人都是薛成鈺親自選的,他們的“勸說”,可以說就是通知,不由他們反抗。

現在天色已晚,家家正做著飯呢,村民們哭天喊地地要求明日搬。

徐禾留在了村子裏,為了方便明天清早就安排事情。

半夜的時候他聽見了敲門聲,床榻潮濕冷硬,他睡意很淺,一下子就醒了。

推開門迎麵而來是大雨的氣息和泥土的味道。

門外兩個人,是白天那個男孩的父母,他們直接跪在了他麵前,大聲哭喊:“大人!救救我家虎兒吧!”

雨聲太大,徐禾要低頭才聽得清,

弄半天才明白。

白天那個男孩有東西掉在了山上,他娘覺得不重要不要他去撿,但男孩不情願,趁爹娘都睡了,大晚上又跑了出去。他跑出門的時候雨還沒那麼大,現在下暴雨,而男孩遲遲未歸,他爹娘急瘋了,才想著求到他這裏來。

“你們先別擔心,進屋坐坐吧,我去找他。”

徐禾本就是和衣而睡,現在披件蓑衣、帶上鬥笠就出門,雨真的很大,打在身上都生冷的疼。侍衛為他撐傘,徐禾拒絕掉了。

在山前,徐禾抬頭,暴雨突大,他也不知道今晚會不會出事。

“留下兩個人就夠了,其餘人回去,逼村民們離開,叫他們什麼都不要帶。”

蓑衣下少年臉色蒼白,表情卻冷厲。

“是。”

侍衛領命。

最後留下三個人,徐禾偏頭剛想吩咐,卻見那人眼熟,一時愣怔而後道:“誒?是你啊。”

侍衛笑了一下:“大人,又見麵了。”

徐禾有些不好意思,這人是當初陪他去錦州的侍衛,這一天他都沒認出來。

但現在也不是敘舊的時候,他沒有武功,貿然上去肯定危險,便指著山坡對侍衛道:“你就順著這條路上去,應該能找到那個男孩。要是行到一半突然山崩,趕緊往山上跑明白嗎,不要往山下跑,沿與崩塌石流垂直的方向。”

侍衛道:“是。”

徐禾等了好一會兒,雨越來越大,侍衛還是沒回來。

他問係統:“這裏發生山體滑坡或者泥石流的可能性是多少。”

係統難過道:“對不起宿主,我算不出。”

徐禾說:“沒事。”

大雨滂沱,徐禾思想很冷靜,他想到了錦州,想到了那個抱著死嬰害他做噩夢的女人。同樣漆黑無渡的雨夜,同樣潑天的雨。

很久侍衛回來了,說:“屬下無能,找了大半山頭也沒找到那個男孩。”

徐禾說:“沒事,我知道他在哪裏了。”

徐禾問係統:“我記得你說的,會保我還有我身邊的人的安全,所以我不會死是嗎?”

係統想說這也不是宿主你去作死的理由啊,但它明白,一條人命,在它和宿主眼中是不同的價值,於是弱弱道:“是的。”

徐禾唇一勾:“那就好。”

他偏頭道:“他應該躲在山洞裏,你們就守在這,別讓任何人上山,不用擔心我。”

侍衛欲言又止,知道徐禾骨子裏就是說一不二的性格,下達的命令不會收回。

下那麼大的雨,男孩也不敢輕易下山,侍衛找了一圈山頭都沒找到,那麼隻可能是躲在白日裏他指的山洞裏。

暴雨下的山路非常難走,甚至沒有石梯,徐禾扶著一棵棵樹,才爬了上去,其間還摔了幾次,渾身上下都是泥巴。

他果不其然在半山腰的山洞裏找到了男孩,男孩整個人蜷成一團,冷的,同時發了燒,迷迷糊糊覺得有人走進來,自己被人抱起,他抓著徐禾的衣襟:“大人?”

徐禾點頭,想打他一頓,卻沒動手:“這個山洞不安全,上麵的土層太薄,出了事你就會被埋在這裏。”

男孩燒得神誌不清,點頭,什麼也不說。

徐禾出了山洞,往山上走,行到一半他聽到了類似雷鳴的聲音,不是來自天上,就在腳下。